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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朋友出小区，偶然遇到一棵树。它的整个树冠都被砍掉了。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树干，却依旧矗立在天地之间。剩下的树干极粗大，一人伸开双臂合抱，绝对不可能抱住。如此巨大的一棵树，只剩孤零零的树干，好似光杆司令，落魄皇帝，破产财主，又好似一个怪物，就格外引人注目。 我们放慢脚步，观看这棵不像树的树。想象着如此粗大的树干，应该撑开怎样庞大的树冠。如果树冠还在，枝叶应该触碰到旁边的楼房了。树如果触碰到楼房，是否知道理性地拐弯，还是执意向楼房撞去。树势力大了是不是脾气也大。现在我们这样的观看者只能猜测，因为它已经被砍去了树冠。 如此庞大的树木如果朝着楼房伸展而去，喷薄出的枝叶应如一股潮水蔚为壮观。站在楼里的阳台上，看葳蕤茂盛的枝叶扑面而来，往前探头或微微伸手就能触碰到枝叶，也算是一种美妙的事情吧。但因为树冠被砍掉，这样的美事也便不存在了。 所以砍掉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树冠。掉到地面的也绝不仅仅只是树冠。许多可能与树冠有关的事情，也被同时砍掉了，也从半空掉到了地上。树冠上的鸟巢倾覆了。鸟蛋从巢里跌落出来。几只生命流产了。在大风中刮到树上的衣物、塑料袋，断了线的风筝，因为树冠落地，重新回到地面。但那衣物已经不能穿了，风筝也已经不能放飞了。 如此硕大的老树，经历了多少风雨，就这样被砍掉了。不禁让人感到惋惜。但转念一想，如此硕大的树，如果不砍去树冠，枝叶一定触碰到电线，触碰到楼房了，也就是触及人类的利益了。它如此凄惨的光景，表明在与人类利益相悖时，它也只是一棵无足轻重的植物。它的年轮并不能转化为它的资历。它在人类的世界里也没有实质的权威。没有人会担心一棵树流血，疼痛，伤心，痛苦，绝望。 然而，还能看到巨柱般的一截树干，是否意味着良心还剩下一截。人类给这棵老树留下了火种，留下了希望。没有完全将它的根铲除。也许料想它根深蒂固，所以干脆打消了这种念头。但仍可以把树干齐着地表锯掉，让它只在大地上剩下一个大大的伤疤。没有这样做，也就是没有赶尽杀绝。也就是还有良知活着。 树干上没有完全沉默。树内依旧流淌着血液，跳动着脉搏。在树干顶部伸出一只细细的枝条，虽然细细的如一根天线，却也是活生生的枝条。粗大的树干，细细的枝条，在同一树体上，如此悬殊的对比，让你左右为难，不知该更加惋惜老树的高度残疾，风烛残年，还是该更加庆幸老树的劫后余生，重焕生机。但那细细的枝条，还是更像透过小窗照射进牢房里的一丝光亮，让人看到光明与希望。 如此下去，若干年后，或许又能东山再起。但终究不能遮天蔽日，生长在人类的聚居地，不能与人类的建筑设施争锋。当它再一次足够硕大，大到成为人类安全的威胁，就又会再一次迎来砍伐截肢。虽然有着难以跨越的局限困境，但只要根还在，奋斗的力还在，它就会因为不甘，不断成长。没有人能完全打压这种生长的欲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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