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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齋詞話【第一輯】

 豫斋 2022-09-27 发布于江西

【一】詞海浩瀚,名篇累牘,今人之承揚,無外乎浸淫其中,辟徑其外。板橋先生雲:“領異標新二月花”。領異標新,不失為今人為詞蹊徑。然則須謹記:標新必植根傳統,領異須兼采眾長。

【二】為詞之法,可以學古,但不可泥古。學其比興,不泥其景物、情境,而代以當世物境,方為善學。蓋因時代變遷,今人當與時俱進也。

【三】情志之生發,可以為詞。或借景抒情,或托物言志,是為狀物,乃為詞之常法也。故曰:狀物貴在見精神。詠物必有所寄,抒懷必有所托,是為見精神矣。

【四】靜安先生云:“一切景語皆情語”。至論也。今人雖知其理,卻不知景必應時,情須隨意,方為自然。合乎時令,發乎性情,乃有神來之筆,故佳句多偶得。無病呻吟,則失之矯矣。

【五】人言“春秋多感傷,冬夏多詠頌”,蓋因氣之升降浮沉故也。此亦合乎景語情語之論。然此非定論也,反其道而行之,亦未嘗不可。

【六】為詞之要,唯在真實自然。我之當下情感,乃真實也;他人之情感,則隔矣。我之眼前景物,乃自然也;過眼之景物,則虛矣。如夏之頌雪、梅者,冬之詠蟬、蛙者,豈非與夏蟲語冰乎!

【七】意不立則神散,篇不謀則形散;句不錘則氣散,字不煉則味散。

【八】語盡而意不盡,味乃足。其要也,一在比興,二在煉字。

【九】情意之不達,皆因字之不煉。煉字者,當熟知字詞之本性,而後知其用,知其變。動詞、虛詞、領格之煉,尤為重要。

【十】合乎章法,達乎情意,自是佳作。然二者又當以情意為重,所謂不以辭害意者也。如此,則稍變乎章法,亦不為過。

【十一】所謂沉雄,乃發乎沉鬱。蓋沉鬱之至,厚積薄發而為沉雄。梅齋評余詞《八聲甘州》曰:上片沉鬱,下片沉雄。蓋因上片有“見慣平常事,唧唧吟蟲”句、下片有“惜流光,幾番催促?待從頭、同唱大江東”句也。

【十二】用典恰切,詞之內蘊豐而韻味足。然用典之要有三。一者,言有所據。杜撰非典也,以典化典亦非典也。何也?如空中樓閣,或他人嚼飯,無根、無力、無味者也。如“臥槽泥馬”輩,則低俗矣。二者,意有所托。凡用典,無非明用、暗用、化用,或藉以諷喻,或藉以抒懷,此外無需用典。三者,用之宜慎。可不用,則不用;必用者,以少為妙,典多則辭藻堆砌,而意句晦澀,嘩矣!余觀善用典者,通篇則一典足矣。

【十三】靈感出則佳句得。然靈感無不出自勤奮。擇前人名篇佳作而揣之,時時思之、誦之,日積月累,必有所悟。

【十四】或問:前人之句可用否?余以為可用。蓋因時過境遷,事易時移,其成句之意境亦變矣。然亦當少用,或化用,其理同用典。其要也,當不據于原意,其人其境已逝,雖原句亦當另立新意;或以詩句入詞、以詞句入詩者,亦別有妙境。余詩《桐花》(其二)“燕低欲問時,一霎清明雨”,乃借馮延巳《鵲踏枝》“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之成句;馮氏寫情愁,余則鄉愁。故其句雖同,其境卻異矣。

【十五】余為詞,常先有句,而後擇腔。大凡情意,乃發乎心境。感乎其景,入乎其境,乃有所發,然後得句,句得而後擇腔。蓋先得之句,常為詞眼。詞眼既得,或前後推衍,或左右鋪排,腔可擇矣。

【十六】詞牌之情,亦有定說。或激越豪放,或婉約清揚,或慷慨,或幽怨,或雄壯,或淒涼。各有所宜,亦為緊要學者或以句就腔,或按腔索句,此皆為詞之法。但詞腔易擇,詞題實難定情不對腔,則為憾矣

【十七】百花皆可吟詠,貴在見其精神。不知花語者,難得其昧。

【十八】和韻當慎。蓋詩詞必以意為先,若囿於韻,恐意有不達者。余早年嘗步韻東坡《大江東去》作《金陵懷古》,其詞曰:“萬方形勝,擁江淮,成就滔滔英物。霸業雄圖,誰見了,十里岩岩遺壁。六代煙霞,千年寺刹,看慣雲中雪。樵夫漁父,醉來爭論豪傑。多少遷客登臨,愴然悲故壘,胸羅狂發。晉殿吳宮,遊曳處,唯有浮雲生滅。我輩猶聞,殷勤羅綺,幾度催華髮。鐘山無語,古今同此湖月。”余謂乃偷懶也。

【十九】今人常言情懷,詞亦講情懷。余以為,表達情懷者,詞不如詩。何也?家國天下乃情懷,人生際遇乃情懷,愛恨情仇則淪為情調矣。古往今來,詩之達情懷者,數不勝數;詞之達情懷者,如東坡稼軒,寥寥數人而己。

【二十】余向喜蘇辛,所謂天地大情懷者也。方回之含蓄、白石之清奇,亦有可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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