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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欣欣安琪儿 2017-06-25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唐代诗人秦韬玉,在李白、杜甫、白居易这些巨星的照耀下,想闪点光都不容易,有点很不起眼,还弄个生卒年不详!


其实,他的诗写得很不错,最有名的,就是那首《贫女》:

蓬门未识绮罗香,

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

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

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

为他人作嫁衣裳。


一位孤独的贫家女,生在蓬门陋户,自幼粗衣布裳,虽已是待嫁之年,却总不见媒人前来问津,没办法,抛开女儿家的羞怯矜持,去请人作媒吧。她朴实素雅、心灵手巧,做得一手精美的好女红,可惜啊,她每天压线刺绣,不停息地为别人做出嫁的衣裳,而自己呢?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一针针刺痛着伤痕累累的心灵。


“为他人作嫁衣裳”,写出了这位女红姑娘的忧伤,流传至今,千古不衰。


女红,读作nǚ gōng,也称女事,旧时指女子所做的针线、纺织、刺绣、缝纫等工作,“女红”,最初就写作“女工”。


人类从猴子慢慢变成人,从养蚕栽棉到纺纱织布,从穿针引线到缝衣置服,过得挺不容易的。女红,就是这种文明进步中很小、却很重要的标志。






女红,是旧时妇女的基本功。


“三从四德”是旧社会约束妇女的道德规范。“三从”,指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历来为我所不齿,纯属胡说八道。但“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却历来为我所推崇,高素养女性,总能散发出温润的光芒,让人着迷!这种高素养,不是高学历,而是“德、言、容、功”综合体。


妇功,指的就是女红,那是衡量女子德能的重要方面。一位女子,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女红,那是很有说话本钱的。


《孔雀东南飞》里,刘兰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这“织素、裁衣”,都是女红的工作。这么优秀、能干、完美的人,女红也会、音乐也会、诗书也会,十七岁嫁给焦仲卿,孝敬长辈,夫妻恩爱,居然很不受婆婆待见,这个婆婆是不是有点心理变态?怕刘兰芝抢了她的儿子?


刘兰芝果然是完美的,被赶回娘家后,县太爷家托人说媒,“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太守家也想叫她做儿媳妇,“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总之,一个高素养的女性,争着抢着有人要。


可见,女红,是何等的重要!






女红,虽说繁琐劳累,但可不是做点针线活那么简单。你想想看,或春光明媚,或雨打芭蕉,或黄叶遍地,或银装素裹,一位文文静静的女子,端坐窗前,拿起针线,低头专注女红,偶尔看看绿叶红花,看看浮云轻鸟,“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那种优雅之气,贤淑之美,尽显无遗。做女红的女子,和读书写字、弹琴绘画的女子一样,,娴静,温柔,可爱,总是那么惹人疼惜。


“一夫不耕天下为之饥,一妇不织天下为之寒。”女人的美,往往就在这里,这是一种内在美,女性特有的美。这种美,不是单纯来自女红的精美,而是源于做女红的过程,沉淀了女人的浮躁,坐得住,静下心,一针一线,低头做事,成就了这样的娴静之美!


这正是当今很多女人缺乏的东西。






女红,还和爱情有关——精心缝制定情信物,送给心仪之人,如罗帕啊、香囊啊什么的。


古书云,“有女子,手执罗帕,巧笑嫣然。”想想那画面,一个美丽的女子,伫立于人群之中,遇着心爱之人,借着帕角的飘忽,暗送秋波,表情露意,嫣然一笑,既掩去露齿的尴尬,又平添几分娇媚,让人怎能不生怜爱之心?《红楼梦》里,林妹妹也曾给宝哥哥做过香囊,一针一线都凝结着她的情思,为此,林妹妹还冤枉了一回宝哥哥。当芳华不再、红雨落尽的时候,见香囊犹见伊人,这个香囊,早就变成伤心物,估计宝玉已不忍再看。


三十年前,我们年轻的时候,罗帕、香囊早已不见,更多的是毛衣、手套,基本上每个恋爱中的男人,都穿过恋人织的毛衣。痴情女子,用她的慧心巧手,双针飞挑,一针一线编织精美的图案,织进她长长的情思、长长的爱意,穿在她心爱之人的身上,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梁实秋《槐园梦忆》里提及,“季淑赠我一个枕套,是她亲手缝制的,在雪白的绸子上她用抽丝的方法在一边挖了一朵一朵的小花,然后挖出一串小孔穿进一根绿缎带,缎带再打出一个同心结。我如获至宝,套在我的枕头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季淑不知道我们备了枕头,她也预备了一对,枕套是白缎子的,自己绣了红玫瑰花在角上,鲜艳无比,我舍不得用,留到如今。”


程季淑,是梁实秋的发妻,虽属包办婚姻,但两人幸福美满。梁实秋在外谋生养家,程季淑在内操劳家务,共同分享生活的乐趣与苦恼。一个古稀之人,回忆起亡妻,竟是这些简单的女红!可见,女红,早已不是针线活,而是生活的温馨和甜美!






在我们的印象中,小时候,谁家的母亲都会那么缝缝补补,每家都有一个柳条编成的针线笸箩,里边搁着针、线、剪刀、顶针、小尺,还有五颜六色的布头,是个女红的百宝箱。


每天劳作之余的闲暇时间,我的母亲就端出笸箩,白天坐在大门边,有明亮的日光,晚上坐在油灯旁,有昏暗的灯光,拿出家人的衣裤,准备缝一缝、补一补。


母亲左端详右思量,准备好布头,剪成合适的形状,右手拿着线头在嘴里抹了抹,用唾液捻实细线,左手举起针,对准光亮,眼睛眯着,瞄准针眼,穿针引线。母亲看不清晰的时候,一面抱怨老了、眼花了,一面叫我们代劳,我们便高兴地一穿而过。然后,母亲拿起衣物,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衣针,上下翻飞,开始白鹤亮翅般的飞针走线。缝好后,手一捻,打个结,嘴一咬,线断了,是那么的娴熟干脆!


每缝好一件衣物,母亲习惯性地把衣物放在大腿上,两手平扯新加的补丁,服帖平整之后,再缝补下一件。母亲虽不能如别人那样懂得刺绣,绣不出花能生香、鸟能听声、虎能奔跑、人能传神的图案,但那辛辛苦苦的一针一线,让我们温暖和感动!


土的地坪,小的板凳,昏暗的灯光,祥和的神情,母亲低着头,专注地做着针线活。那时,如果有个相机,抓拍下来,一定是个极美的画面!多少年来,我都不能忘却这样的画面,这个画面里流淌着一些东西,但我不知如何恰当地形容。


最近,读到徐志摩的诗,其中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一下子豁然开朗!没错,就是这样的感觉,这个画面,就是——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徐志摩用这一句来形容日本女郎,有点可惜了,中国的女性,最能担得这一句!






画面是美的,辛劳却是真的!


那时,大家都买不起鞋,最难的,就是做鞋。鞋面还好一点,关键是纳布鞋的千层底,耗时,费工,最为辛苦。


用碎布、浆糊做鞋底,自不用说,纳鞋底更是个慢活、细活、累活,需要相当的体力、耐力和时间。于是,每个母亲都随身带着针线、顶针、鞋底,做农活休息的时候,生产队开会的时候,晚上闲聊嚓呱的时候,家人都酣睡的时候,母亲们的手一刻不停地纳着鞋底。右手中指带上顶针,左手攥紧鞋底,顶针顶着针屁股,用力穿过厚厚的鞋底,稍不留神,那针屁股从顶针上滑落,便会扎破手指,一双鞋的完工,不知道要扎破多少次手。


很多时候,我们睡了一觉又一觉,总能看到母亲在油灯下纳着鞋底,似乎母亲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油灯下度过的,一点也没有怨言。


小时候的我们,穿着舒适合脚的新鞋,只顾高兴和炫耀,哪里会想到母亲的辛劳?


今天想想,再读读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你才能有刻骨的感受——那种浓浓的母爱!


只是,母亲不知道这叫女红,就知道做繁杂的针线活,就知道一家人的衣裤鞋袜,就知道一家人的生计生活。






这种默默的付出和辛劳,是今天一些女人想都不敢想的,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家里作踏得像个猪窝,更别提“那一低头的温柔”了。


昨天在医院,遇到一位“丽人”,脸上涂脂抹粉,不用水狠狠地冲一冲,是看不出什么底子的。她向医生咨询脸上痘痘的治疗,医生说,少吃辛辣、油腻等刺激性食物,这位“丽人”装腔作势地娇笑着,说,我从来没有做过饭,都是在饭店吃的,没办法啊。然后,不顾边上正在挂水休息的病人,兀自大声讲起电话来。


当今社会,这样有钱、有闲、不大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丽人”越来越多,能够静下心来、低下头去,做点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扫扫擦擦等家务事的女人越来越少,优雅、娴静的女子,也便很难寻觅。


我并非主张每个女子都要会女红,只因“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渐渐消逝,专注做事、默默付出的贤淑之美慢慢淡去,社会多了一些浮躁和虚荣,让我觉得有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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