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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4日晚，西安三年来首发暴雨红色预警，一场暴风雨猝然降临古城，多少人感受了这场暴雨的威力。雨后的清晨，手机翻看新闻，我才知道昨晚暴雨中发生多起事故导致数人逝世，风雨无情、天地不仁让我悲痛。走在路上，我还见到地上趴着一些奄奄一息的蚯蚓。大小不一，甚至还有30多厘米长的大蚯蚓。一些蚯蚓还在地表艰难地蠕动爬行，还有部分已经死掉了。 
少有人为蚯蚓写点什么，这种体色黑灰或黄褐的软体动物，橡胶般的弹性身躯，无脸无脑，如同一腔掏取出来的内脏，在草丛中吃土蠕动，在暴风雨冲刷大地时，惨烈地横陈于各种路面，非死即伤，一片狼藉。实验发现，蚯蚓可以在水中生活一段时间，因此蚯蚓在大雨后爬出地表不是为了避免溺死，而是和水中溶氧减少及二氧化碳增加有关，由于降雨量大，雨水把土壤中的缝隙塞满，土壤水分饱和，排挤了空气，造成水中溶氧量减少，蚯蚓呼吸困难，于是纷纷出洞。蚯蚓是缺氧“憋得”，才会在下雨后淹水的情况下爬出来，到危险的地表上呼吸一口救命的空气。难怪古人有“蚯蚓往上爬，雨水乱如麻”的气象俗语。 
看到这些横尸于雨后地表的蚯蚓们，我有点不相信它们确已死去，因为在我的童年记忆中，蚯蚓似乎是不死的。我曾战战兢兢地观察过，沉浸在科学探索中的邻家男孩，用小刀把蚯蚓切成数段，看它们抽搐、翻滚、匍匐离去。据说残忍导致的是童话般的美好结局，据说蚯蚓分裂的部分不死，将携带着基因的秘密，单数迅速增长为拥有复数的家族。 等我长大后才知道，蚯蚓并不总在外力迫害下创造神迹。谁说只要有半截身体，就能创造出关于复活的奇迹，蚯蚓总能自我拯救，分娩出崭新的自己和未来。当蚯蚓的体节断裂时，它们有能力再生长出另一端的体节，这种现象称为再生。但是，再生的能力在不同种类的蚯蚓中差异相当的大，有的蚯蚓几乎任何一个器官皆可再生，环境的适应性强悍到不可思议，而有的蚯蚓再生能力很差。通常蚯蚓被一切为二之后，包含有生殖环带的那一段会再生成一只完整的个体，而不包含生殖环带的那一段则不能再生。蚯蚓的身体是由50-500个相似的环节构成（一般大约有150个体节），一般把一条蚯蚓前端五节到八节的地方切断，它很快就可以再生。如果把九节以上的地方切断，蚯蚓的再生能力就很慢，而且生殖器官不能恢复。如果在蚯蚓的第十五节以后切断，它就不能再生头部，只会长出一个缺脑袋的尾状体，成为一条具有两个尾巴的变态蚯蚓。在自然界里，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这种蚯蚓。 
蚯蚓害羞，敏感，昼伏夜出，如此行为缓慢而缺乏攻击能力，唯有低调到隐匿，才能自我保护。所以，除非大暴雨的惊扰，它们都潜伏于黑暗的土壤深处。一旦土层被扒开，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在逼近的危险中，蚯蚓作为软体动物，柔弱至此，当它们被某只粗暴的大手抓起，除了轻颤中的胆怯，只有默默承受一切。然而，上天赐予它们具有惊人的自愈功能。即使被侮辱、被损害，它们无声而顽强地处理发生在自身的灾难，经常能神奇地自我救赎。斩断的残节，又会长成一只完整的蚯蚓，这个无性繁殖的小母亲，把不幸修改为某种赐福。在蚯蚓致命的柔软里，似乎隐藏着最硬的神秘力量。 谁能读懂一条蚯蚓内心的幽谧呢？它们的顺从，总是那么容易招致侵犯和被毁。小时候的我，看到邻家男孩一次又一次给蚯蚓做手术时，总是担心他在树下挖到的那条蚯蚓，是两三个月前才被利刃一分为二、疼得满地打滚的那一条，它才好不容易用半截残躯，躲在幽暗处苟延残喘，吃疼痛和忧伤的小小土粒，从而完成吃力的再生。而现在，又面临一次屠戮的轮回，那把无情的小刀并不知道，悲情的小小的它，其实已经献出过它的前半生。 我怜悯世间所有柔弱无助的生命，柔软的心肠尤其对那些柔软的生命动情，虽然只是一份无能为力的柔情。从人类的角度来考虑，作为一条蚯蚓，大概只有三个好处：它们没有牙齿，所以永远不必看牙医，永远不会因为拖着泥巴进屋里而被骂，永远不必洗澡。希望蚯蚓在它的深土中安静地生活，不被人类和暴雨所惊扰。一切都留在草下，星归星，蚯蚓归蚯蚓。夜空下，如果有谁呼唤，上面，有一种光，下面，有一只蚯蚓，隐隐像要回答。
花谢了，果熟了， 果子落下来，叶子掉光了， 然后又发芽，再开花。 就这样要重复多少次， 这棵树， 才可以歇息呢？ 身子断了，重生了， 白白奉献出前半生后， 然后又断掉，又重生。 就这样要轮回多少次， 这条蚯蚓， 才可以完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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