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在读《金蔷薇》,对我影响很大,我后来一直以为这是本重要的书。有幸,北漂的第一年,我曾淘到一本建国后上海文艺首版的红色封面《金蔷薇》——她跟我辗转了许多地方,有时压在箱底,有时放在枕畔,是我为数不多走到哪里都要带上的好书之一——这是一部总结作者本人创作经验、研究俄罗斯和世界上许多文学大师的创作活动、探讨文学创作的过程、方法和目的的美文集。我想学习这种写作风格,但力不能逮,至今未成。 和作家一样,我中学时代就开始醉心于文学,也志愿成为一名可爱的军人,但我们的命运是如此的不同,直到今天,北漂的我还是一事无成——当然,我不再抱怨,必须承认自己的平庸。平庸中,我最大的嗜好是阅读,阅读是惟一保留下来的持续的热爱,《金蔷薇》,每当拿起她,我都会很激动,像纳博科夫小说《洛丽塔》的开头那样,我往往把舌尖由上颚向下,又轻轻贴在牙齿上,爱反复说,金-蔷-薇。
辛欣是我的文艺女神,但我们相处还没过完那个冬天,她去了上海《海上文坛》杂志去做她梦寐以求的编辑工作——万念俱灰,为了她我写了一篇半自传的短篇小说给她投去,最后希望她能在杂志发表,算是我们心照不宣的一段青春的纪念。但什么都是空。我搬到了更远的郊区,没有爱情,没有工作,以阅读和写作孤独度日。那段时间里,李时翻译的《金蔷薇》是我读得最多的一本书,是她影响了她,我也想让她影响我,我的灵感,我的好运——作家对人生与人性的好奇,对精神与美的探寻,从中我似乎懂得了爱,懂得了生活,灵魂慢慢变得安静平和起来,如他在《夜行的驿车》里写的:在海上,低低的秋云飘动着。运河里的污水汩汩地流动。冷风掠过十字街头。但当太阳冲破乌云的时候,墙垣的绿微下边便露出蔷薇色的大理石来,于是窗外便呈现出城市的景色,跟昔日威尼斯大画家卡纳列托的画一样。 《金蔷薇》的出版为作家赢得了“散文抒情大师”的美誉,确实,书中的不少妙文佳构很值得回昧,一度,我模仿作家的腔调写了几篇至今也没能发表的散文。作家追寻蒲宁的痕迹时说:天黑前我回到了火车站。我一生中经常孑然一身,但是绝少像在叶列茨的那个傍晚那样痛苦地感到孤独和茫然。我追忆自己的过去时,写道:30岁之前我哪里也没有去成,虚度的这半生,仍然像是呆在感到孤独和茫然的车站,默默无言的人和生活,一切看上去都被排除在这喧哗和温暖之外……这是我悲凉内心的真实映象,特别在失恋、失业中,惟一的慰藉是终日抱着的《金蔷薇》——记得那年我没有回老家过年的冬天,我坐在丰台公园冬日暖阳下的长椅上,几个整天的时光靠她取暖,她具有无可抗拒的感染力,以致我要大声读出来——蓬头垢面的我被几个路人看成疯子,一个一声不吭的老太太甚至走上前来给我留下一块面包。 我被亲人、社会怀疑和遗弃,《金蔷薇》却在一个角落慢慢给了我励志的体验,《珍贵的尘土》写得相当有生活哲理,我似乎懂得了积沙成塔、集腋成裘的道理——艰难磨难中,什么梦都得从小事做起,认真地做起来。不久,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再也不轻易愤世嫉俗,爱抱怨晚上加班,并且开始写日记,纪录自己的生活、成长。《金蔷薇》仍然摆在工作台上,被我视作新广告人要具有“浪漫情调”的精神来源——作为撰写诗性人生的楷模,帕乌斯托夫斯基探索、劳动了多年,而我还没有开始,我要向他致敬,从珍贵的尘土中,一步步重启自己的故事,哪怕最终没有成功的情节,但如果人生从此具有抒情性的清淡的性格,那我也会知足,毕竟我以开阔的心胸战胜了心底的雾霾和黑暗,阳光下的生活永不褪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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