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大院的故事（一）

                                         蒋家大院的故事（一）

                 蒋家大院的故事（一）

文/蒋丽敏

奶奶和远方

   记忆中，奶奶没出过门，可是奶奶的心里总是牵挂着远方。

   奶奶牵挂的是远方的姑姑。姑姑比我年长12岁，都是龙年出生的。奶奶有四个儿子，姑姑是她唯一的女儿。姑姑十几岁就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于是奶奶的嘴里每天叨念着的“图莲他拉”。“图莲他拉”到了我的耳朵里就成了“拖拉他拉”，经常有人问我：“你老姑去哪里了？”我就大声告诉他“我老姑去‘拖拉他拉’啦！”这时候我总是听到奶奶的叹气声。

   好容易把老姑从“拖拉他拉”盼回来了，进工厂当了工人。可是不久老姑又去通辽卫生学校学习，奶奶心里的远方变成了“通辽”，经常听奶奶告诉我说，你老姑在通辽呢！然后就坐在炕上闭目养神，有时候，奶奶还会坐在炕上晃动身体，说自己在锻炼身体呢!我说：“奶奶，你锻炼身体，去通辽吗？”奶奶说：“我去看看你老姑！”

奶奶的头发在后脑勺上盘成一个发髻，低低的，用发网罩住碎发，发网上再插上几根五颜六色的“疙瘩针儿”。“疙瘩针儿”是一根长长的针把针尖磨秃，然后把彩色的牙刷把儿在火边烤软了，捏成个各种颜色形状的头儿，有时候，也会捏成一个小公鸡的形状的“疙瘩针儿”。奶奶是个很利索的老太太，冬天喜欢穿蓝色的大襟衣裳，领口、腋下的扣子总是系得严严的，但是奶奶总是随身携带两大法宝，一个是针线包，另一个是右手中指上的顶针儿。针线包是椭圆形的，外面是一个套子，里面用布缝成一个圆柱体，里面装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反正针插在上面不长锈。奶奶的右手中指上一直戴着一个银色的“顶针儿”，这个“顶针儿”不知道跟随奶奶多少年了，奶奶的中指戴顶针儿的地方已经变得很细了，我说：“奶奶，你怎么不把顶针儿摘掉啊？”奶奶说：“摘掉顶针，手指头就冷。”我不信，一定要奶奶摘掉顶针儿，可是那一夜，奶奶却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觉，后来戴上顶针儿，奶奶才睡安稳了。

奶奶和我在一起，说的最多的当然是我的老姑，有时候，说着说着老姑突然回来了，奶奶就说：“看，让我念叨回来了吧！”老姑爱干净，奶奶和老姑的亲热劲刚过，老姑就要给奶奶拆洗被褥，奶奶就反驳“我刚拆洗过的！”老姑不听，奶奶就说“死犟死犟的”！

老姑结婚了，姑父的工作单位是位于吉林省的深山里的兵工厂。奶奶的远方更远了，她常常问我，你老姑给你写信了吗？她们家宝子几岁了？每到腊月奶奶就开始念叨了——你老姑该回来了吧；都过了腊八了，你老姑快到家了；先别杀猪，等你老姑回来再杀猪；把这锅粘豆包给你老姑留着，这锅粘豆包好吃；都过了腊月二十了，你老姑还没回来，肯定是王庆和（姑父的名字）不让她回来呀……可是等老姑一家人的抱着孩子，拎着大包小包，排着长队转战几个火车站风尘仆仆回到家里的时候，奶奶却什么也不说了，她用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们和老姑亲热地拥抱，唠着嗑，仿佛变成了一尊塑像……

 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又到了分别的时候，奶奶默默地拿出自己的法宝，给淘气的外孙子缝补刮破的裤子，奶奶也不会说什么，坐在炕上微笑着看着女儿一家即将远行，老姑一家抱着孩子，拎着大包小包，再次排队转战火车站的时候，奶奶依然微笑着，可是她的眼睛却浸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