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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中庸提纲

 太阳当空照917 2017-07-03

附录:中庸提纲

中庸一书乃子思子总述儒学全体之作,结构严整,天衣无缝。后儒昧于斯旨,或漫疏为三十三段,或强分三十三章。遂割裂圣经,致长期沦为漫无统系之语录。传心宝典,面目全失。

此书凡分三编。第一编略论。第二编广论。分三章。第一章赞叹劝修。下分三节。一赞中庸之难能,二赞其始也易行,三赞其成也用广。第二章工夫。下分五节。一工夫总论,二小学工夫,三工夫层次,四保任工夫,五达用工夫。第三章圣王境界。第三编结论。

其脉络结构严整若此!后人有病是书散漫无纪不知所云者,读此自然如醉初醒,如梦方觉。

欧阳竟无先生作中庸传,分全书为略论广论结论,分广论为境行果三分,大端已具。此提纲之作,实多有因先生以启之者也。

 

辛巳暮春亚圣后人孟庆弗敬序于河北大学

  中庸提纲

 

解题:学有概论乃有系统,大学中庸皆为孔学之概论。欧阳竟无先生语。南怀瑾先生曰:大学中庸二书分别来源于易经乾坤两卦之文言。乾九五爻文言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人乎?况神鬼乎?坤之六五爻文言曰: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如此,观乎乾坤两卦之德,则大学中庸各自之宗旨及其相互之关系皆可了然于心矣。明儒王龙溪先生曰:大学乃孔门为学一大规矩,中庸则尽性之书也。盖乾者,灵觉之用也;坤者,寂然之体也。乾道健,坤道顺,乾道有为,坤道无为。当下学时,用非必兼体也。上达后,明体必兼妙用。故大学犹偏于有为下学渐修;大学乃儒家之显教。至于性修双彰、顿渐兼赅,唯中庸有之。故真堪称孔学概论者,其唯中庸乎!中庸系显密双谈。

说文曰:中,内也。从口一,上下通。庸,用也。从用从庚。中庸本文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庄子曰: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如此则中即易系辞传无思无为寂然不动之寂,庸即感而遂通之通。寂曰大本,体也。通曰达道,用也。寂而通曰中庸,体用不二之谓也。程朱谓: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是则废弃中庸之大用,仅余光秃无用之体矣。

 

第一编 略论

   第一章 总纲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明儒王龙溪先生曰,因世人认欲为性,故以性归诸天。圣人无欲,纯然天性,无所障蔽,无所染污,率性而行,无不是道,故曰诚者天之道也,又曰自诚明谓之性。贤人以下不能无欲,染有轻重,蔽有浅深,虽欲率性而行,为欲所碍,不能即达.故需遵道而行,以通其蔽而涤其染。故曰诚之者人之道也,又曰自明诚谓之教。

第二章  本有此释天命之谓性也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道即性也。性道之不离有三种差别:一、自性不离。凡夫不能见道,以为自己远离于道,纯系自迷。其实恒在道中,未尝丝忽远离也。此种不离无论圣凡皆具有之。二、保任不离。贤者见道,知未尝离于道,然由欲蔽之障,道有时而隐。故须时时拂拭,如龙养珠,以期恒时相见也。三、安住不离。圣人无欲无蔽,故恒时见道而安住于道也。三种不离中此处重在第一种自性不离也,故标题曰本有。

第三章  修习此释修道之谓教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凡夫迷失本有之性,故需修道以复之。所修习者即慎独工夫也。独有三义:独处,独知,独体。独处即暗室屋漏、人所不见之处也。独知即念虑之隐微也。独体即不睹不闻不二之中体也。故独、隐微、不睹不闻三者所言为一事。以一字言曰独,以二字言曰隐微,以四字言曰不睹不闻。独既有三义,相应慎独即有三种:慎于人所不见之处,慎于念虑之微,慎于中体也。后文之三重工夫,小学工夫当前二种慎独,保任工夫达用工夫当第三种慎独。故慎独二字可概括所有之工夫,真是彻上彻下、一以贯之者。

  

第四章  修生此释率性之谓道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节,节限也,即从心所欲不逾矩之矩。王龙溪先生曰:未发之中,性体也。有未发之中斯有发而中节之和,道修而性复矣,戒惧慎独而中和出焉。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中者,性也。和者,率性也。故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之“道”正是率性之谓道之“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致者,推致其极也.致中和,内证之极也,即圣也。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外用之极也,即王也。此言率性之极功也。经过修习,复其本有之性并率此性以成己成物,是谓修生。

 

第二编 广论

第一章 赞叹劝修

    第一节 赞中庸之难能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时中者,随时合于中道,所作皆善也。即无可而无不可之行权境界,乃儒学修养之至高境界也。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论语·子罕第九》)《孟子·公孙丑上》:曰伯夷伊尹何如?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事则事,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圣人之时中行权与小人之无忌惮而违礼皆于通行法则有所打破,故从表面行迹上粗观之有时甚为相似,然究其实则正相反对。(时中之打破法则乃至善境界。无忌惮则陷于为恶矣。)故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欲学者深决而明辨之也。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已。此总叹中庸之难能。以下分从知仁勇,即见道、守道、行道三方面加以赞叹。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子曰:道其不行矣夫!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此叹见道之难也。智愚贤不肖或过或不及,皆着于一边,故不见道。人终日在道,迷不自察,犹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舜能远离边见,执其两端,齐其是非;故能见道。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此叹守道之难也。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非真知也。罟擭陷阱,贪欲之对境,财色名食之类也。知而莫避者,贪欲强盛,情令智昏,理解不胜思惑之故也。凡夫略知中庸之可贵, 然囿于强大贪欲,择而不能期月守,故于中庸殊远。颜子之所以为复圣,为其真知中庸之可贵,真知善之当为,恶之当去;故能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故能三月不违于仁。此真能守道也.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 ,中庸不可能也。于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仰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此叹行道之难也。天下可均,爵禄可辞,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以坚忍为主。白刃可蹈,死而不厌,北方之强,血气之勇也.以上两者皆甚难能,然皆非行道也.以其皆无中体在也。唯得中体者,乃能行道。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中体也。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行道也.

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再总叹中庸之难能。素,质也,本也。素隐行怪即本性隐没,行为怪异之义;乃中庸之反面,不知修习中庸者也。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则知修而不能坚守者也。依乎中庸,守死善道,唯圣者能之。前二类人比比皆是,此则甚为稀有。再极言中庸之难能可贵也。

第二节 赞其始也易行

 

子思恐上文极言中庸之难能,令学者望而生畏。故转而言其下手功夫皆始于当下所能知能行,非常平易近人,以坚定学人之信心也。

 

君子之道,费用之广也而隐体之微也。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察,昭著也。此段言君子之道始于夫妇所能知能行;及其至也,则广大精微莫测。俾学者知晓广大深微之中庸境界,即造端乎当下切近平易之处也。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言此甚切近而不远人之道即以修身为本之忠恕之道,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忠恕而已。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此言君子之道即在于父子君臣兄弟朋友等切近之伦常日用之间。庸平常德之行,庸言之谨,行有所不足,不敢不勉;言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笃实貌尔!此强调以行为主也。六祖云;愚人口说,智者心行.禅家曰: 说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寸。

君子素本也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此言君子素位而行也.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已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 言君子修身为本.不怨不尤, 居易以俟命也。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再言修身为本也。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子曰:父母其顺矣乎!复言君子之道,必始于伦常日用之间,切近卑下之处,以终此节之意。

 

第三节 赞其成也用广,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齊齋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此以鬼神赞圣德发用之盛也.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此言圆善乃道德与幸福之统一也.洪范五福之说可与此相发明。五福曰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五者中以攸好德为因,余四者为果;正大德必得其位禄名寿之意也。于攸好德注曰:所好者德福之道。已明言德福二者具有不相离性矣。 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 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诗曰:嘉喜乐君子,宪显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此处孔子将道德与幸福统一之最后依据归于天,与康德将圆善归于上帝之意略同。然此处之天为人格之天与义理之天之统一,非为宋明儒纯乎义理者也. 此段以自利言用广,下段则以利他言之也。

子曰:无忧者,其唯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此亦以自利言用也.以下方从利他言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斯礼也,达乎诸候大夫及士庶人。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 ,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丧,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子曰;武王周公,其达通达也。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序事,所以辨贤也;旅爵下为上,所以逮贱也;燕毛,所以序齿也。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此以利他言用也。圣王之利他要在于尽制作礼,故此处以制礼言用,其广大如此。

 

本章为赞叹劝修,欲学人发心立志也。子思先叹中庸极为难能可贵。又恐学人畏难,故而转言其始易行以坚定学者修道之信心。末后言及其成就,以自利言之,则位禄名寿齐全;以利他言之,则创立完善之礼制以广利天下后世之群生。学者闻此,最上求道之心,安得不沛然兴发?坚韧不拔之志,如何不卓然树立?既已发心立志,故下章继之以修道之工夫.

 

第二章  工夫

第一节  工夫总论

 

子思将大学一书括为此节也。述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为学一大规矩,而着眼点落于修身为本。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遵贤为大。亲亲之杀,遵贤之等,礼所生也。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此言为政治国以修身为本也。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 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 所以行之者,一也。谓诚也.性也.或生而知之,之谓诚也性也, 下同.此为最上根人也。或学而知之,此中根之人也。生而知学者也..或困而知之,此下根人也。生不知学,汩没于贪欲财色之中;及至困穷,方始觉悟而知学也。及其知之,一也。 或安而行之,仁者安仁而率性也。或利而行之,知者利仁而修道也。或勉强而行之,二障深厚,须力矫习惯,先难而后获也。及其成功, 一也。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此段言一性三达德五达道。开一性为知仁勇三达德,以此行于君臣父子等五种达道之间,即为修身之要义.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自工也,柔远人也,怀诸候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候则天下畏之。此言行九经之效.以下言如何行之。齊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候也。此言行九经之措施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一谓诚也。本段言修齐治平之九经。尊贤,所以修身也。亲亲,齐家也。敬大臣,体群臣,子庶民,来百工,治国也。柔远人, 怀诸候,平天下也。然则八者皆修身中事,未有外于修身者也。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 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凡事豫则立至道前定则不穷一段,欲人于起修前先明了修道之本末先后次序也。以下则犹大学格致章“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致知在格物”之意,述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为学本末先后次序。明善,格致之事。诚身,诚正修之事。顺亲信友,齐家之事。获上治民,治国平天下之事也。

大学只罗列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为学一大规矩,于内证则未开显。中庸作为尽性之书,于内证则尽量开显。下文即详述修身之工夫境界层次也。

 

第二节 小学工夫

 

即未见道前所做之工夫也。道即性也仁也.仁者与天地万物一体。见道者为大人,未见道者为小人。故小学工夫者,小人下学以求见道之工夫也。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此择善而固执之即为小学工夫之作法. 择善属知之事,简择身口意三业之善恶也。固执之属行之事,止恶不生执善不令灭也。即大学之诚意慎独毋自欺,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也。无畏祖师禅要曰;汝初学人多惧起心动念,罢息进求,而专守无念以为究竟者,即觅增长不可得也。夫念有二种;一者不善念,二者善念。不善妄念一向须除,善法正念不复令灭。真正修行者要先正念增修,后方至于究境清净。如人学射,久习纯熟,更无心想,行住恒与定俱。不怕不畏起心,为患亏于进学。足堪与此处相发明也。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此将择善而固执之一句详开为五也。又可分为两个大方面;博学审问慎思为外,为道问学之事。明辨笃行为内,为遵德性之事。故此即为君子遵德性而道问学也,内自修而外道学也,是为内外交修而不遗。之字吃紧。学问慎思者何事?即人情,物理也。前者为伦理知识,后者为科学知识。故此处学问慎思,本来即在儒学中容纳有一客观知识之学习研究运用之传统。内外两方面之关系则是遵德性为主导,道问学为辅助。明辨为良知之事,笃行为良能之事。人之良知本自圆明, 善于抉择一切行为动机效果之善恶,然由二障所蔽,故有时而不明。需外在之伦理知识以助动机善恶之明辨,需科学知识以助后果优劣之明辨。此种伦理知识在儒家即是礼,在佛教则是戒律。此种科学知识在儒家多归入易学之范围,在佛教则属工巧明及医方明之范围。此是学问慎思为良知之辅助也。另一方面,善行之达成,必以人情物理之知识为手段与工具也,故学问慎思亦为良能达成善行之辅助也。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措,置也。放下也。此极言下学之坚忍精进也。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愚者,善恶不辨也。明者,良知开朗也。柔者,怯于去恶从善也。强者,良能勇健也。良知本自圆明,良能本自勇健, 二障所敝而陷于愚痴柔弱。择善而固执, 当善念增修、和欲渐去之时,知必由愚而明,行必由柔而强也.知行相互促进,理明则行亦得力,行得力则理益明。如此坚持不懈,在利根者,会有朝一日心光乍明而见道(本心)焉。见道即小学工夫之成果也.梁漱溟先生曰:果然力行不怠,迟早有成。自注曰;所云迟早有成者,非谓比一生。卓然大有成就的圣贤,殊非一生之功。故知今生籍此见道者唯极少数上根利智之人也。试详史乘,如孔孟陆王,有一非天资特出者乎?盖儒家此种工夫从日常生活实践入手,定慧之实修付之阙如,又纯靠自力;故欲籍此见道,耗时殊为久远。普通根机之学者,欲求当生速见本性,不可不进究他种高深学术。

 

第三节 工夫层次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言两种根机者所走工夫道路不同。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肓;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此言上根人之工夫次第也。诚者,初见道也。至诚者,保任之极也。此段从至诚讲起,故所述纯为达用工夫,子思将其分为尽己性,尽人性,尽物性,赞化育,与天地参等五个层次。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此述中下根人之工夫历程也。曲即偏也。致曲,推致扩充一偏之善之谓也。为择善固执之小学工夫。曲能有诚者,不断善念增修则必能见道。诚者,初见道也。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言保任工夫也。明即自诚明,诚则明矣之明,相当于至诚,乃保任工夫之极至也。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言达用忘化工夫也。至诚如神,则忘化之极至也。孟子可欲之谓善, 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老辉之谓大,大而化之谓圣,圣而不可测谓神 ;颇可与此处相发明。其中可欲之谓善正相当于致曲择善固执之小学工夫。有诸己之谓信相当于曲能有诚,见道也。未见道前之信总有疑在;既亲见后,此信方为真诚。故孟子此言真堪为诚信之最佳说明。充实之谓美当形著之阶段,言保任工夫也。充实之谓美者,保任此体至于充实阶段必出现一段甜美心境也。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相当于明之阶段,言保任之成也。明者,鉴达圆明,一切无著,心如明镜,坚固不动也。大而化 之相当于动变化,言达用之忘化工夫也。圣而不可测谓神相当于至诚如神,言忘化之极也。

诚者本自圆成也,而道自道道法自然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最后综言工夫必循由先内圣再外王之次序也。

 

第四节 保任工夫

 

保任者,保护长养也。任同妊。故保任工夫,即见道后保护长养性体之工夫也。

 

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徵,徵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壹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此言保任工夫之极至境界也,此境界即为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 象山宇宙无穷、宇宙即是我心之悟及其曰:吾践履未能纯一,然才一警策,便与天地相似。药山曰: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蒋山泉曰:撑天拄地。皆可与前二条相发明也。至于悠久无疆则是此境界在时间上之特征,已能彻底安住此境,不会再失去矣。颜子三月不违,不能无违于三月之后,是尚未至此境界也。孔子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云: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子思此处悠久无疆一语可为孔子此二句话之最佳注解。盖人生至此境界,则一念灵明,照彻千古,通乎三世,临终之时,超然而逝,无死生可说。故曰:夕死可矣。犹云未尝生未尝死也。昼夜犹云生死也,至此则通昼夜,一死生,于生之来处死之去处皆了然于心,故曰: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犹云所以生则知所以死矣。子曰:原始返终,故知死生之说。亦为知生之来处即是死之去处之义也。盖一切有情同发源于寂静光明之法界。其生也,从此产生幻化之身心也;其死也,此幻化身心复归于寂静光明也。只因一念根本无明,致不能安住此境,故重又产生迷幻之身心。如此长轮六道,无有止息。如能破除无明,则能恒常安住于寂静光明之境,则彻断生死矣。如此则东土圣人于生死之说虽言之甚略,然其精义大端,则已漏泄无遗矣。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收也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鲛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昭昭,小明也。透过小圆孔所见之一小片圆形天空也。 此段以四喻明保任工夫之作法也。象山鹅湖论学诗云;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发明本心也)涓流积至沦溟水,拳石崇成泰华岑。(保任扩充此本心也)易简工夫终久大,(保任之极至,至于博厚,高明,悠久也)支离事业竟浮沉。欲知自下升高处,真伪先须辨只今。(批评朱子之学支离不真也)本文中第一喻最当注意,工夫境界实际如此,非泛泛之喻也。

诗曰:惟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此正说保任工夫之作法也。穆,深远也。纯,即诚也.初见本心也.天即圣人之博厚高明悠久之境界也。盖圣境之得来,文王之所以能为圣人,即是先见本心之圆明(纯),然后不断(不已)向深远处()扩充发展此圆明也。此已将保任工夫一口说尽。

 

第五节  达用工夫

 

荀子云:圣者尽伦者也,王者尽制者也。达用工夫即圣人之外王也。王者之最大事业为尽制,即创立一套完美之政治制度以利益天下后世之群生。此完美之制度即礼也。故此节以圣王之制礼来阐发达用工夫,不亦宜乎?

 

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然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与!此言礼制须待其人而后行,至道之凝必以至德为先决条件。即是强调内圣对于外王之优先性也。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此言制礼之资格也。必德位双全,兼圣兼王,方能制礼,缺一不可。愚,无德者也。贱,无位者也,而欲制礼,灾必及其身也。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以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上焉者,虽善无徵,无徵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凝,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 此言圣王制礼之大效也。上焉者,上古之礼也。如夏礼,殷礼等。虽善而无徵,故不可用。下焉者,圣人在下位也。虽善不尊,亦不能制礼。君子之道以下则正说有德有位之圣王制礼之大效也。圣王知天知人, 故其所作之礼永远行于天地之间而不可磨灭.故孔子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第三章 圣王境界

 

修道之极即为圣王。故于工夫之后,继之以圣王境界。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言道之传承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言内证之体也. 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言活用不息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泯差别、齐是非也。冯达庵大阿阇黎有诗颂禅宗末后句曰:是非情尽圣凡除,拈尾为头总不拘。万法升沉惟了了,了名毕竟也虚无。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言圣人之全德也。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智,足以有临也。德之总相,大德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仁德之相。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义德之相。齊庄中正,足以有敬也。礼德之相。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智德之相。以上四者皆小德之类。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溥博言其大,渊泉言其深。小德时出,所作皆善,即是大德。此言称性而起妙用也。 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 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言圣王参赞化育之功广大如此。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 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立天下之大本,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知天地之化育。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夫焉有所倚? 中立而不倚. 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言其广大渊微之内证境界唯圣与圣乃能知之也。

 

第三编   结论

 

上文已将圣王境界一口说尽,本来大事已毕。子思恐学者好高鹜远,邋等求果,于是又回过头来重新叮嘱扎扎实实暗然自修、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之小学工夫。正是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之慈母心肠也。

 

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知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学者能知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之至理, 知淡于世情必美在其中之深秘,必能消除欲速求果急于成名之心, 而来死心塌地,扎扎实实做暗然自修去欲慎独之小学工夫。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此言慎独也。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斧钺。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言治国平天下以慎独修身为本也。笃恭即恭自厚,严格修身之义也。

诗曰: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子曰:声色之于化民,末也。诗曰:德犹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此言慎独之极至也。由下学而上达寂体也。阳明有诗云;无声无嗅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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