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石一枫|与《小说选刊》的几次聚会和出游

 老鄧子 2017-07-05

石一枫,1979年生于北京,1998年就读于北京大学,文学硕士。著有长篇小说《红旗下的果儿》《恋恋北京》等,中短篇小说若干,散见于国内各文学期刊。另有翻译作品《猜火车》。

 

  作为一个以看字儿和写字儿为业的人,我对自己的个人情操倒从来没有太高的要求。因此必须得实话实说,对于《小说选刊》的感情,在我这儿首先来自于虚荣。

  经常发生的场面是,在某次文学活动上,有满脸坏笑的同行对我说:刚看了你的某某作品,可以啊你。我相当无耻地说:多批评,多指正。然后热烈握手。或者在某个“不光吃蛋也得看看鸡”的作者与读者的交流现场,有一脸懵懂的年轻朋友提问:您是怎么把某某作品写出来的呀?我更加无耻地说:前辈教导过我们,贴着人物写。然后掌声稀松。

  这样的场面经多了也没劲,一天来几遍没准儿还累,不过试想你来了但却没人搭理你,或者搭理你但却搭理得驴唇不对马嘴,那不是更臊得慌么?我这么小肚鸡肠的人,指不定得偷偷恨上多少人呢。而我也知道,人家之所以了解了你这号货色到底是干吗的,甚而靠你嘚吧嘚的那点儿废话打发掉车上、床上、马桶上的无聊时间,往往是通过文学刊物,并且经常是通过《小说选刊》这本刊物。更有许多文学界的朋友把被《小说选刊》转载视为某种对写作水准的肯定,乃至个人成就,对于这种态度,我也是非常同意的——与有荣焉么。

  而说起与《小说选刊》的比较深入的交往,印象深刻的是几次聚会和出游。对于平常习惯于读这本刊物,内心里还盼望着被这本刊物关注的作者,那些记忆当然是值得说道说道的,对于个人也是相当激动的体会。然而最早的一次却不是以作家身份。那是在北京奥运会之前了吧,那时候我刚到《当代》杂志当编辑不久,《小说选刊》的朋友打来电话,问我愿不愿意一块儿去趟贵州,看一看某个县里著名的“双乳峰”以及更加著名的黄果树瀑布。新编辑没啥稿子好处理,天天在单位闲得无聊,我当然愿意去了。那次是冯敏老师带队,同去的还有《人民文学》的宁小龄老师和天津作家王松老师。我岁数最小,逮谁管谁叫老师。大家白天被拉到荒郊野外看两座山包,感叹真像乳房,晚上回住处就跟文学爱好者交流,交流的主题自然是最近几期《小说选刊》发表的稿子。让我比较惊讶,有几位读者看东西看得真细,不光谁的哪篇作品写了什么能说得一是一二是二,就连某个人物处理某个细节描写都能清清楚楚地复述下来;一边聊,一边还兼谈自己的感受,对于作家写得不好的地方,往往也直言不讳。对于读者的意见和看法,《小说选刊》的编辑同行一律都是乐于倾听的,并且看得出来是真往心里记。这种编读之间的往来,是每一个办刊物的人都希望有的理想状态。都说文学不行了,冷清了,但文学读者可不是那么好糊弄,这次出门算是教育了我。

  后来一次参加《小说选刊》的活动,是在北京的一次颁奖活动,我仍然不是以作家身份去的。这真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不过着急也没用。当时《小说选刊》已经选载过我发表在《上海文学》的一个短篇小说《三个男人》,王干老师还很在意地表示那东西“写得不错”,令我觉得自己仿佛还是能在严肃文学上有点儿作为的。而那次去,则是因为《当代》杂志发表了叶广芩老师的中篇小说《太阳宫》获了《小说选刊》的奖,责编孔令燕有事儿,我代替她去领编辑的获奖证书。来的还有不少同行,大家一人一个小红本儿,站成一排拍照,咔嚓一响,换地儿吃饭。席间一帮人你吆喝我我吆喝你,因为来了不少外地朋友,寒暄得自然就多,中间有人问我:你不是也写点儿东西吗,什么时候也获《小说选刊》一奖?

  我虚伪地谦逊:还差得远哪。

  而这个愿望终于在两年之后实现了。那时我在《十月》杂志上发表了《地球之眼》,《小说选刊》转载了这个八万字的篇幅很长的中篇。高叶梅老师还给我发了个微信,表示祝贺我写出了这样一篇小说。无非是一个中篇小说,又不是什么巨著,谈何“祝贺”?这也许说明,这篇小说还是稍稍能够打动人的,又或者在写作上有那么一点儿独特之处。而这时我心里就不光是被选载的虚荣了,同时怀着同为文学中人的激动与感念,甚至还有惶惑:这篇写得还行,究竟是一不留神还是自己真长进了?下一篇能不能写出同样水准的作品呢?大概半年多以后,我又跟着《小说选刊》去了趟贵州,那次就是去领“茅台杯”的中篇小说奖了。《小说选刊》编辑部的人差不多都去了,老同志在场面上庄重发言的时候,我就跟付秀莹、李昌鹏他们几个躲到外面叽叽喳喳地聊天。领奖的现场自然很盛大,我心里窃喜:哥们儿终于从《小说选刊》的读者混成了作者,又混成了个获奖作家了。

  在那以后,我的另一篇中篇小说《营救麦克黄》也被《小说选刊》选载,此外又在继续参加着《小说选刊》组织的活动,比如去扬州和“雨花写作营”的年轻朋友交流,吃了若干肉包子。自从有了微信,交流的方式并不止于见面或者通电话,互相关注也不止于纸媒,每天低着头刷手机的时候,《小说选刊》的内容以及《小说选刊》编辑朋友们的文章、发言乃至随感也存在于我的网络生活之中。经过长时间的、立体的交往,除了那点儿浅薄的虚荣心,《小说选刊》带给我的就是更加丰富而有意义的收获了。作为一个年轻的作者,对于写作这事儿多少总有点儿心虚,不知道自己瞎琢磨出来的那点儿心得是否真正有效,能够获得《小说选刊》这样的杂志的认可,是可以提高自信,把自己的写作方式更加深入地贯彻下去的。许多同行或许并不看重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认为“经典”才是可以师法的,但我却感到,在如何书写当下生活这个命题上,同时代的人对于共同困境的看法与描述反而有着更加不可替代的意义,《小说选刊》恰恰为我提供了诸多大有裨益的范本,因而它早就成了我的必读刊物之一。至于我能够回报《小说选刊》的,似乎也只有让自己踏实点儿,哪怕生活里是一杂念丛生的俗人,但也尽量在写作中保持足够的专注和认真,从而拿出对得起读者的作品来。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