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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运江丨漫谈陈子庄(上)

 四合村夫 2017-07-06

2011年,在西冷印社的一次拍买会上,30余幅陈子庄的龙泉写生作品拍出了1800万的价格,这是当时陈子庄作品的最高价位,随后两年,成都相继的几次拍卖,都有不错的成绩,拍卖市场上陈子庄绘画作品价格的不断攀升,标志着他的绘画再次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即使如此,比起与他同时代的其他好多名家,他的价格还是靠后的。

向运江丨漫谈陈子庄(上)

向运江 《青山静寂月如钩》

诚然,人们更多关注的是作品的价格,对于价格背后的陈子庄绘画的艺术价值却少有人能真正注意到。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掀起的陈子庄热后,有较长一段时间沉寂了下来。当我们静下心来仔细分析,就会发觉,长久以来,人们对陈子庄的理解有着很大的误区,大部分人对于陈子庄先生的绘画艺术并没真正理解,所以,对其艺术依然存在着不同的声音,欣赏者把他当神,不欣赏者便直接给予否定,然而,对于艺术,这都不是客观的态度。我们当然不能用市场的拍卖价格来衡量陈子庄,但价格在攀升的现象足以说明陈子庄绘画艺术的巨大影响力。马蒂斯说:一位画家最好的发言人就是他的作品。


其实,陈子庄的绘画作品,早就引起过当代国画大家潘天寿先生的注意。据子庄先生的门人田明珍先生介绍,在六十年代初,浙江美院的周沧米先生说:有一次潘天寿先生去他那里,周先生拿出几张陈子庄的画,潘天寿看后赞了句“有天份”,后来告别时,当走了二十几步又折回来说:“让我再看看。”良久,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其后,潘先生准备到四川,并说一定要见见陈子庄,可惜,尚未成行,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之后潘先生便离世了,正如闫晓怀先生说的:“潘先生尚未替子庄先生说话,自己已不能说话。”他们之间未曾蒙面也成了当代画坛的一大憾事。

向运江丨漫谈陈子庄(上)

向运江 《夏山滴翠》

应该说,陈子庄属于那种墙内开花墙外香的艺术家,在那个年代,不仅在中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就是在四川也不多。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形式的需要,他也参加过许多文化活动,象在五八年大跃进时期,参加文化局举办的一些书画活动,在六一年参加四川省博物馆在人民公园举办的“五人画展”等等,虽然获得了一些好评,但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人们对他的绘画还是缺乏理解。他后来得以成名,更多地是从国外先得到广泛认可,再传进中国进而热到四川的,这个现象是很值得今天的我们反思的,为什么这么杰出的艺术家,而且是最传统的画家,在我们的身边我们却不能认识,反而要外国人肯定了,我们才注意到他,这跟我们的艺术环境有着必然的联系。

向运江丨漫谈陈子庄(上)

向运江《蜀中小景》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有一个叫佘金玉的新加坡画商,收购了一大批陈子庄的作品,大概有三百余张,那时,因国内对陈子庄先生的作品尚未认识,而这位佘先生却独具慧眼,他看出了陈子庄绘画的未来价值,当然,他用非常低廉的价格收购了这批作品,然而,正是这批作品在国外的面世,才造就了后来的陈子庄热;这批作品在新加坡经过佘先生宣传,迅速在新加坡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影响还迅速波及到了台湾、香港、日本乃至整个东南亚,特别是华侨收藏圈中,有“没有陈子庄的作品就不算真正的收藏家”乃至还衍生出“到了四川没看到陈子庄的画就等于没到四川”的说法。然而,在四川,把子庄先生的作品用来糊墙壁或用来垫衣箱底的人却大有人在,这真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事,笔者就在一个裱画师傅的家里碰到过这样的事,一个人把箱子拆了,抱着几块木板让裱画师傅给揭,画已经跟木板粘连在一起了,他说是陈子庄以前送给他父亲的画,只要能揭下来,给多少钱都可以。除了东南亚,这股热同样蔓延到了欧州,笔者曾遇到一个来成都教书的德国教授,我哥带着他找到我,说要购买陈子庄的画,他说在德国,中国的画家他们只知道陈子庄,我自然帮他满足了愿望。陈子庄的作品有大量在外面,这都是我们自己不珍视的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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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运江《一钩明月挂峰巅》

其后,来自台湾、日本以及东南亚的大批收藏家来中国打听并购买陈子庄的作品,这才引起了国内相关人士的注意。在国内,子庄先生的老朋友吴作人、任启华、吴凡等到处奔走,写文章,大力宣传,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这样,陈子庄这个名字才逐渐走进了人们的视线。当浙江美协准备给陈子庄做画展时,四川美协听到这个消息,便率先在成都搞了陈子庄的画展。通过一系列的展览活动,特别是一九八八年三月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的陈子庄遗作展,更是把陈子庄热推向了高潮,来看展览的人排起了长队,很多人是听到消息专程从外地赶来的,这在中国美术馆开馆以来,都是不多见的,据美术馆工作人员讲,来看画展的人竟然超过了之前的齐白石画展,可见其热度。其时,出于有利于宣传的需要,四川美术界居主流地位的是版画,领导层几乎都是版画家或油画家,由于绘画体系的差别和接受艺术教育的不同,当时的一些领导们不怎么了解中国画,故而造成传统的中国画在四川不受重视而被冷落,这种现象到今天依然存在,只是没那时严重罢了。自然,陈子庄的画也就被当着“野狐禅”一直游离于主流画坛的边缘,正如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如我之画风,蜀地骂我亦不少,都是过眼云烟。

历史是公正的,时间能说明一切,一个优秀的艺术家是不会埋没的,只是时间与机遇的问题,陈子庄自己就说过:“我死之后,我的画定会光辉灿烂,那是不成问题的。”(石壶论画语要),这是一种自信,既是对自己的自信,也是对民族文化的自信。


于是,报纸上有了“中国的梵·高”的提法,这个说法引起了不少人的自豪感,但这样的提法实际上是很不正确的。梵·高就是梵·高,陈子庄就是陈子庄,他是中国的,他的艺术也纯粹是中国的,他们的身世故然有相似之处,都属于身后显名的画家,但艺术家之间的艺术成就的比较,是不能用身世来衡量的,这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一艺术家非要依附于某个名家才能存在似的,这种攀附现象当下很普遍,似乎成了一种时尚,但这绝对不是正道。因为时代、地域、文化环境及政治背景等诸多因素都有较大差异,固然梵高的名头在世界范围内,比陈子庄响量得多,但这是跟艺术无关的事情,若陈子庄要靠硬攀梵·高的大旗来装饰自己,这不仅是陈子庄的悲哀,也是几千年华夏文化的悲哀。其实,他们之间的艺术有相似之处,但绝对是对等的,这样的比喻其实就是对自身文化的自卑,是我们民族文化缺失的一种表现。

向运江丨漫谈陈子庄(上)

陈子庄与梵·高,同样都是情绪型的画家,在他们的画中都充分表现着自己的心境及丰富的感情,都有强烈的个人表现,只不过,梵·高的情感表现外延张扬,而陈子庄却是内敛含蓄的,这是与他们文化传承的不同而造成的,典型地东西方文化在绘画表现上的代表。如果说陈子庄是中国的梵·高,那么梵·高就是西方的陈子庄。由此可见,重拾文化自信是我们当前所面临的重要任务。由于上世纪初期,我们的科技远远落后于西方,造成我们国力的孱弱而受到列强的欺辱,而当时许多有责任的学子却把这种耻辱都怪在了传承了几千年的文化上,于是进行了最大限度的破坏,又引进了许多被认为是先进的西方文化来填补被破坏的缺口,这自然包括绘画艺术。然而,土壤的差异终就造成难以生长出优良的果实,正如橘枳之别,事实证明,我们稼接来的艺术形式,总是带有青涩的味道。我们的民族特性突然受到全新的西方文化的切入而产生强烈碰撞,不管接不接受,都采取了强迫性的改造,结果变得奴性十足,这种奴性体现在艺术上就是个人意识的缺失,我们的艺术越来越变得庸俗而苍白,从而丧失了对自身文化的肯定,对我们的文化前途产生了迷惑,这样的现象几乎充斥在我们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而陈子庄最可贵的正在这里,在任何恶劣的环境里,他都坚定的维护着我们的文化尊严。

当众多的艺术家都在讨好那个社会的时候,他却在开辟着自我心灵的路途。


按照法国人丹纳在《艺术哲学》里的说法,任何一个画家从产生到成熟都离不开几个基本要素,即画家生活的地域环境、文化背镜及个人生活阅历。

蜀地山川具有形态多变层次丰富的多样性特征,既有高山峻岭,又有平原大川,而且环绕成都平原的周围的山形特征、气候状态都有较大差异,可以说世界上能找得到的山水风貌这里都有,而且各类地貌互相穿插混溶,结合得巧妙天成,这又是其它地方所不易看到的,所以,四川自古就是出产画家的地方。陈子庄的出生地荣昌一带便属于浅丘地貌。在这样的山水孕育下,子庄先生涵养其中,日受熏染,成就了其对山水的理解及美学理念的形成,在以后的山水画创作中都显露出典型的蜀山特质。

向运江丨漫谈陈子庄(上)

当然,仅仅是地域特征的描写并不能真正体现子庄先生的绘画艺术成就,只有融合了中国传统文化的营养后,他的绘画作品方能表现出博大的人文情怀。他说过:“只以画法学画不行,须从文学、书法、哲学、历史学等各方面全面提高,才能在画业上有进步,道理很简单:大力士不能举起自己。”(石壶论画语要)。

子庄先生酷爱读书,虽然在他青年时期受到的教育程度并不高,但他长期不懈地坚持自学,垒土成山,竟能博通古今,从其画中题跋和诗文中便显示出其深厚的文化素养,还涉足国外的名著和一些哲学书籍,丰富认识开拓视野,这在今天的画家中也是不多见的。他的这个学习态度一直影响着他的弟子们。据其弟子唐济民先生讲,当子庄先生发现罗巨白、刘秉贤、马达骙等门人文化还不够,便请了四川大学的著名教授谢慕沙来教他们的古文诗词,以提高他们的文化素养,这对弟子们提高其绘画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也是其对后辈的勉励与鞭策。画家王敬恒先生曾数次向我提起过,有段时间他因故许久没画画,陈子庄先生好几次主动找到他,督促他拿起画笔,他几乎是在陈子庄摧促的情况下才又拿起画笔的。至今,弟子们想到恩师的勉励都忍不住流泪。

向运江丨漫谈陈子庄(上)

陈子庄的一生可以说是充满传奇色彩而又跌宕起伏的一生。他生活在新旧两个社会时期,社会的动荡和交替对生在其间的任何人都会产生重大影响。新中国成立前,正是陈子庄的成长时期,幼年在家乡荣昌,他受过一定的基础教育,从小就显示出了绘画的天赋,幼小时,随意用木棍画个牛,就很惟肖;家里还以画扇子和陶瓷为生计,经常还画画扇子和陶瓷。成年后,他走出了家乡,投身到了动荡的社会中,开始了他的江湖生涯。由于他从小练武,这对他的生途又多了一份手段。他做过小生意,入过袍哥,后又成为当时的四川省主席王瓒绪的座上宾,这些经历历练了他的人生,丰富了他的社会阅历。然而,艺术家的天性决定了他是个有思想的人,并非随大流的庸夫。随着他的社会阅历的丰富,当他看到广大人民深受战争之苦,而政府又腐败无能,他的政治观念有了一定程度的倾向性,其与当时川东游击队党委书记著名书法家刘孟伉先生的交往就可以佐证,并暗中做了一些工作。在陈子庄的遗书里有段文字:“我对旧社会蒋家店是不满的,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是这样,在旧社会也坐牢,也被通缉过,半世光景都是在潦倒中,时好时坏,没过一天安定日子。”正说明了这个问题,所以,在他后来成熟的绘画作品里,始终充满着阳光向上的内在力量,这对他的世界观是分不开的。当然,那个时期他的绘画还在成长阶段,由于许多客观的原因,现在已不容易看到那个时期的作品了,但可以想象,他在与王瓒绪的交往期间,因王瓒绪颇爱收藏,陈子庄一定过目了大量的古画真迹,这对他的绘画艺术的提高有很大的帮助。

向运江丨漫谈陈子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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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运江,字六然,号六然居士、又生,书画家,诗人。曾进修于荣宝斋画院唐辉山水画工作室,《收藏人物》杂志、《收藏参考》杂志原执行主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散文协会理副秘书长,《四川散文》杂志主编,《零度》诗刊顾问,四川嫘祖诗书画院顾问、四川李琼久艺术研究会理事、中国国画家协会会员,成都市收藏家协会会员,1964年生,现居四川省成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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