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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断DNA的“戈耳狄俄斯之结”,人类向破解基因的秘密又迈进一大步

 造就Talk 2020-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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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岁的基因剪刀手张峰:生命也许是可编程的

2003年,科学家完成对人类基因组的测序工作,当时很多研究人员的关注焦点,是如何破译长长的A、T、G、C碱基序列,想通过此种途径,解开人类基因的奥秘。

但在自然状态下,基因组并不是一长串简单排列的碱基。

展开后的基因组,全长接近两米,然而它却通过反复盘绕,装进了直径不到10微米的细胞核内。

近几年来,研究人员开始逐渐理解这种3D结构的重要性。

打个比方,一本书里包含的信息再多,你每次也只能看到翻开的那两页。

基因组也是一样,深藏在折叠处的指令是无法被细胞读取的。

但让研究人员们不解的是,DNA是怎么折叠的,怎么确保重要的遗传信息能被读取到?

今年早些时候,两个互相独立的研究团队都在DNA折叠领域迈出了一大步。

两个团队都用一种强大的基因编辑工具,CRISPR(全名为“常间回文重复序列丛集”),来展开一个紧密盘绕的DNA片段。

藉此,基因组3D结构的形成原因及方式,及其背后的一些基本规则,就可以渐渐浮出水面。

这些研究还告诉我们,一些小小的DNA序列的存在,会导致基因组结构的巨大改变。

起初,新研究试图解开X染色体的一个谜团:大多数雄性哺乳动物都有一条X染色体和一条Y染色体,而大多数雌性哺乳动物有两条X染色体。

这给雌性生物细胞带来了潜在的问题:如果两条X染色体都处于激活状态,细胞内就会有双份染色体基因开启表达。

这将导致各种发育问题,通常会导致胚胎在受精不久后死亡。

为避免以上情况,其中一条X染色体会用一个“Xist基因”将自己去活化,这条无活性的X染色体就称为巴尔小体,非常之小。

它会盘绕起来,将上面承载的几乎所有基因都隐藏起来,从而避免相应细胞机制将DNA转录为RNA,继而翻译成蛋白质。

布莱恩·查德威克(Brian Chadwick)

“两条X染色体中的一条失活,这是雌性发育的关键过程。”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生物学家布莱恩·查德威克说,“两条X染色体之间的唯一区别,就在于它们的包装方式。”

从步入学术生涯至今,查德威克就一直想要解开X染色体去活化之谜。

通过对巴尔小体的研究,查德威克最终锁定了一个名为DXZ4的DNA序列,它可能是折叠的关键,该折叠关闭了其中一条X染色体上的大多数基因。

查德威克团队研究的所有哺乳动物之中,凡是有一条X染色体去活化的,就都存在这样的序列。

但DXZ4真是X染色体中的折叠小能手吗?查德威克又该如何验证这点呢?2014年,一条主要的线索出现了,而这条线索源于20多年前开始的一项工作。

最初的联系

在上世纪90年代初的范德堡大学,马克·塞弗里德(Mark Seyfred)的实验室有一个博士生名叫凯瑟琳·卡伦(Katherine Cullen),她想了解一种名为“催乳素”的蛋白质,其作用是使雌性哺乳动物产奶。

卡伦和塞弗里德认为,雌激素暴露会引发一系列事件,最终制造出巨型的DNA环,其中一端是催乳素基因的启动子,充当启动基因表达的开关,另一端是它的增强子,相当于打开开关的手指。

卡伦的博士课题就是验证这一点。

在基因组研究中,‘不看3D结构,一切都无从谈起。’

当时,塞弗里德开发了一种名为“邻位连接测定”的新手段,卡伦就用它来搜寻这种环。第一步是用甲醛处理基因组。

一经处理,在基因组的自然3D形态下,彼此靠近的DNA片段之间就会交联。

从这些交联中可以看出,基因组的哪些部分在接触,虽然在抻直的状态下,这些序列可能相隔甚远。

卡伦发现,雌激素暴露会使DNA上出现一个环,将催乳素的增强子和启动子连接起来。

她的发现发表于1993年的《科学》(Science)期刊。卡伦的研究提供了一些最早期的直接证据,证明了基因组的宏观三维结构与其功能相关。

但她的文章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当时,我没怎么考虑基因组结构。那时候还没有这个术语呢。”卡伦说。

埃雷兹·里伯曼·艾登(Erez Lieberman Aiden)

十年之后,情况变了,她意外接到了埃雷兹·里伯曼·艾登的一通电话,当时,艾登是哈佛大学的一位访问学者,想进一步了解她使用的邻位连接测定法。

艾登觉得,用这个办法单单研究一个基因,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他想用它搜索整个基因组,找出千千万万个这样的环。

后来的几年,艾登(现为莱斯大学和贝勒医学院的计算生物学家),在马萨诸塞大学医学院生物学家乔布·德克尔(Job Dekker)的工作基础之上,创建了Hi-C系统,绘制出两个基因组片段彼此接触的概率。

“我们碰到隔壁邻居的概率比碰到外国人的概率要大。研究中用到的也是同一个概念。”艾登说。“如果我们知道,基因组中谁和谁最容易碰面,我们就能知道这些区域有多接近,进而知道基因组在三维空间内的形状。”

2009年,艾登及其同事发表了Hi-C初步实验的结果——一个模糊的基因组架构,最小分辨单位是100万个碱基对。从中,基因组那震撼人心的复杂性开始显现出冰山一角。

“这些结果就像一张世界地图,只给出了几个大洲的大致轮廓。”在艾登实验室工作的研究生苏哈斯·拉乌(Suhas Rao)说。“根本没法靠它指路,但可以作为一个切入点。”

接下去的几年里,艾登的实验室又不断提高Hi-C的精度,并于2014年,在《细胞》(Cell)期刊发表论文,记录下DNA的每一个环绕和盘旋结构,最小分辨单位缩小到1000个碱基对。

如果说2009年的论文只描绘出了北美洲的模糊轮廓,那么新的Hi-C已经能够绘制出曼哈顿的路网。

从这些细节之中,科学家们首次看到了基因组折叠规则背后的线索。

艾登的Hi-C发现了数十亿个DNA接触点,但有一个区域脱颖而出。

拉乌、艾登和同事们发现,在具备两条X染色体的雌性生物体细胞中,其中一条X染色体与其余染色体盘绕模式相同,有多个环状结构,每个包含约20万个碱基对;但那条去活化X染色体则与众不同,它有两个巨大的“超级域”,其中包含多个“超级环”,最多者有7700万个碱基对。

为这些超级环提供锚点的是谁呢?是一种名为DXZ4的DNA序列——查德威克之前就已经发现,它对X染色体的折叠至关重要。

在看到论文后,查德威克与艾登取得了联系,两人同意合作。


基因切割

理解分子的结构与功能之间的关系,这是生物化学界的经典问题。

从20世纪60年代起,研究蛋白质的科学家们就掌握了解决之策:改变蛋白质中的一个氨基酸结构单元,然后检测蛋白质功能所受的影响。

查德威克和艾登就想通过类似的手段,探究DNA序列和基因组结构之间的关系。

跟许多遗传学实验室一样,他们也采用了CRISPR,一种类似于生物分子“剪刀”的基因组编辑工具。

DXZ4是一个重复出现的DNA片段,绵延数十万个核苷酸。为证明DXZ4确实影响了基因组的折叠,研究团队用CRISPR剪切掉人类细胞中的DXZ4片段。

然后通过Hi-C,检测染色体盘绕受到的影响。

在剪掉DXZ4之后,“那些大的环状结构消失了。那条X染色体越来越像是普通的常染色体,”艾登说,“这说明,我们可以精确控制基因组的折叠方式。”

另一边,德克尔的实验室也显示,DXZ4在小鼠的去活化X染色体的折叠中起到关键作用。

他们的研究还显示,Xist基因——使去活化X染色体盘绕起来的分子开关——参与构建了两个超级域的边界。

德克尔的论文,以及艾登和查德威克的论文,都像希腊神话中的亚历山大大帝那样,抽出利剑,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基因组的“戈耳狄俄斯之结”(比喻用非常规的方法解决本来不可解的问题)。


“整个染色体的结构都依赖于中间一个小小的DNA序列,真是不可思议。”荷兰乌特勒支大学生物医学遗传学家瓦奥特·德·拉特(Wouter de Laat)说。

德拉特说,这些论文正在拓展我们的认知,揭示基因组折叠及其功能之间的密切联系。

科学家们早就怀疑,异常的基因组折叠可能导致疾病,若干新研究都指出了基因组结构和生物发育之间的联系。

今年,马克斯普朗克分子遗传学研究所的斯特凡·孟德洛斯(Stefan Mundlos)等人的一项研究表明,非编码区的DNA重排之后,染色质折叠被改变,进而引起发育期间的四肢畸形。

还有的研究人员正在使用CRISPR,探究基因组结构变化能否影响锥虫(引发非洲昏睡病的寄生虫)绕过免疫系统的能力。

现在,有一点越来越明显,在基因组研究中,“不看3D结构,一切都无从谈起。”德克尔说。
 
翻译:雁行

来源:Quanta 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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