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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数字阅读时代

 山清水秀心神怡 2017-07-12

 

 

王晓华

(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知识分子常常为国人不读书而苦恼——对于这个拥有过多娱乐方式(麻将、饮茶、保健等)的民族来说,阅读似乎是件可有可无的事。然而,机缘的变化却悄然改变着中国人的阅读状态:现在,无论是在地铁上,还是在酒店的大堂里,你到处可以看见贪婪阅读的同胞。只是,他们阅读的对象多半是手机、ipad、电脑中的文字。

现在看来,中国人读不读书是个伪问题,真问题是全民阅读的条件是否成熟。前些年,许多障碍横亘在我们和书之间:昂贵的书价、稀少的书店和图书馆、羞涩的钱包,这些因素都使阅读显得奢侈。随着人均GDP的增加和数字时代的到来,上述障碍中的大部分已经消失:读者只需要购买一个智能手机、ipad、阅读器,就相当于获得了一个移动的图书馆,而代价不过是购买几十部书的花销。于是,久违的读书热再现,无数中国人快步走向数字阅读时代。

作为资深的网民,我深知数字阅读取代传统阅读是不可逆转的大趋势。对于许多年轻人来说,阅读已经成为数字阅读的同义语。当然,他们也会阅读传统书籍,但那不过是数字阅读的一个延伸。于是,传统纸媒出版业日益衰落,“正在夕阳下发出最后的余晖”。有些人可能会为此感到遗憾:纸媒书籍具体而可感,实实在在,为何会遭到许多人的冷落?的确,在面对千篇一律的电子屏幕时,我们无法像法国大作家萨特那样产生下面的感慨:

高乃依,他是一个红脸大块头,粗里粗气,硬皮封面散发出糨糊味儿。这位言语难懂、臃肿而严肃的人物身上长着角,我搬动他的时候,他的角把我的大腿刺伤了。但他刚被打开,就向我奉献他的版画,色彩暗淡,线条柔和,好似在给我讲知心话。福楼拜,他是裱在布上的小个儿,无香无臭,但布满了雀斑。维克多·雨果,一人数身,书柜的各个阁板上都有他。

正因为如此,许多人偏爱纸质书而抗拒电子阅读。譬如,作家哲夫就曾如此表达自己的偏爱:“一本书可以反复地读,今天读一页,明天拿起来再读一页,它给人的是安静的心情,深沉的思考,而电子书则是一种浏览式的,浮光掠影的信息吸收,不能让人真正地进入一种阅读的境界。”这种论点虽然表达了可以理解的个人立场,但归根结底是种过时的偏见:随着技术的进步,哲夫所推崇的境界都会出现于数字阅读中,纸质书则可以升格为供收藏的艺术品。或许是由于看到了历史潮流的力量,有的人甚至为纸质书的没落唱起哀怨的挽歌:美国作家斯文·伯克茨最近出版了《读书的挽歌:从纸质书到电子书》,以几十万的文字道出了这种微妙的情绪。事实上,这种感慨曾经无数次地飘荡在知识王国的上空:当竹简代替甲骨,当纸张的出现使帛书退向历史深处,总有怀旧者发出沉重的叹息。可是,就在这些叹息还未消失之际,许多人已经在享受新媒介文明带来的便利:作家可以更自由地写作,读者可以更自由地摄取知识。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现在经历的变化不过是无数次阅读革命中的一次。它既不突兀,也不荒谬——如果我们用一部手机代替一个图书馆,为何还要购买高大的书架、携带笨重的书籍、面对印刷出来的文字呢?换句话说,新阅读方式使知识产品更亲民,岂不意味着知识生产的巨大进步?青年代表着人类的未来,他们的选择岂不就是意味深长的提示?对于这样的转折,我们自然应该欢迎、推动、引导——譬如,以更富有智性的文本代替纯消遣的文字,赋予数字阅读以深度,引导智能手机、ipad、阅读器的拥有者走向知识王国的高地。不主动参与阅读的革命而单纯地感慨人心不古,恐怕只会沦落为他人眼中的化石。

从生态的角度看,从传统阅读向数字阅读的转折将拯救地球——纸来自于树,因此,传统阅读意味着谋杀:当我们以拥有大部头的纸质书为自豪时,在畅销书作家具备庆祝之际,无数的树却因此受难、倒下、死去。从这个意义上说,作品越畅销,作者和读者所犯的“罪”就越大。在人类数量已经突破70亿的今天,每个地球村公民都大量拥有纸媒书,已经是生态圈无法承受的奢侈。如果70亿人都坚守传统意义上的阅读方式,那么,地球上的森林恐怕将消亡,往昔的绿地必然变成植物的墓地。据报道,我国仅印刷教科书就要每年消费纸张45万吨,相当于砍伐900多万棵大树。纸张有乡愁:它们在怀念那些消失的森林,思恋自己的家园。出于守护家园的意志,部分作家已经决定只出电子书,这无疑表征着另一种升华。无论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选择了数字阅读的人都事实上告别了传统阅读的罪与罚。做出这种选择的人越多,世界就会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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