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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渊,你是真冤!

 个体化需求 2017-07-15
《红楼梦》中提到不少“龙阳”“断袖”之风。比如贾家学堂里的“香怜”、“玉爱”两位小学生,还有和秦钟打架的金荣,都曾得薛蟠大爷的“照顾”过,可这些照顾是有条件的,既被薛大爷“哄上手”才行。虽然薛蟠的“兄弟”不少,他却并非真正喜爱男风之人,不过是想摆“大爷”的谱儿罢了。所以他对柳湘莲涎皮赖脸被胖揍一顿倒也算不冤。
说起冤的,又真正喜欢男风的,莫过于冯公子冯渊。
冯公子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家里也颇过得日子,又无父母兄弟姐妹,自己说了算,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他就喜欢起男人来了。人家才是真爱,为了“兄弟”不近任何女色,如《儒林外史》里的杜慎卿一样,“和妇人隔着三间屋就闻见她的臭气”。
可自从见了英莲,冯公子就像被一只轻柔的小手拨动了心上那根一直沉寂的弦,从此“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了”,一心一意要和英莲结成并蒂连理。为了郑重,他兑了银子却不领人,非要选个好日子再成亲。人们寻找伴侣常常要“选一个合适的”,而冯公子一动情,不需要合不合适,他甘愿为了英莲改变多年的生活,这是何等痴情啊!
无奈英莲命薄,曾经也是尊贵的小姐,从三岁时被拐子拐走,卖给冯渊又卖给薛蟠。倘或冯公子不是直接来要人,采取个迂回之策,或哄或骗,或把薛大爷奉承美了,英莲也许还能进入冯家。但是重情之人往往也更加天真,冯公子偏偏选择和薛大爷讲理,那呆霸王是讲理的人吗?果然理没讲完,性命休矣。其实,以冯公子对英莲的痴情,即便不被打死,他也会念念不忘,终生不能释怀。薛蟠只是做了他命运中的打手。
两男为一女,争了个你死我活,这是多么感人的剧情。可惜薛蟠非冯渊,他不过一时兴起要买这个女孩子,过不了半个月,也就“看的马棚风一般了”。当时立意一定要人,是因为“大爷”的面子不能丢,威风不能不抖。一顿落花流水的暴打,冯公子命入黄泉,苦孩子英莲成了为大观中美人图添上一笔清丽之色的香菱。
可怜冯渊,从一出场就是个死了的。家里又没人,只是旧日的仆人奔走告状。要说这仆人还是有些忠心的,不然,主子死了,他占了主人的田产自在度日却不好吗?可是他选择了替主人伸冤报仇的艰难之路,这也许是冯渊这条性命得到的唯一一点温暖吧。
告了一年的案子经贾雨村轻描淡写一判断,稀里糊涂就结了案了。冯公子的一腔痴情和一条性命,换成了许多烧埋银子。
那个他为之送了命的女孩子,从此跟定了薛家
,服侍了他的仇人薛蟠。闲来无事时,她会在园子里和众女孩子们斗斗草,心里甜滋滋地告诉她们“我有一枝你们谁都比不过的夫妻蕙”,再详细地解释给她们听“一箭一花为兰,一箭数花为蕙。凡蕙有两枝,上下结花者为兄弟蕙,有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这些小心思被同伴们道破了羞着了,她会和她们嬉笑打闹。一不小心滚进水洼里,污了身上簇新的石榴红绫裙----对于香菱来说,薛霸王何曾不是那洼脏水,污了她这件绝好颜色的石榴裙呢?
香菱似乎不这么认为,从小被拐卖着生活,打骂中度日,她麻木软弱的性格就这样慢慢形成了,是冯公子也好,是呆霸王也罢,即便是转手再卖她几回,她也无可奈何。从三岁被拐走那日,她的自我就夭折了,听天由命成了心里唯一的“单曲重复”。习惯了这样思维的香菱,今日既跟了薛大爷,自认为今生今世就是他的人了。薛蟠被柳湘莲打了,虽然“并未伤筋动骨”,香菱守在一旁还是哭得眼睛都肿了。这情形不由让人想起来黛玉为宝玉挨打,眼睛哭得桃子一般的那份心疼。为薛蟠,值得吗?可是薛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指靠,不值得也值得啊。
薛大爷可没这些细腻心思,他对香菱的新鲜劲儿早就过了,再娶了夏金桂这个姑奶奶,迷上宝蟾那个略带轻薄的小丫头,更看不上当初这个“抢”来的女孩子了。即使她“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她不上”,可这些对于薛大爷来说根本毫无吸引力。那个在酒桌上憋红了脸,才说出个“女儿愁,绣房钻出大马猴”的薛蟠,和沉醉在“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的香菱怎么可能有共同语言?香菱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菜,只是个“弄性尚气”的战利品。
从被偷、被卖,到遇见痴情郎却辗转到了呆霸王手里,香菱一路磕磕绊绊朝着大观园走来。这一切,似乎都是在为她将跟随黛玉学诗垫的底。如同久旱的小禾苗一朝得了甘露,她苦苦地学,疯魔一样,连梦中都在斟字酌句,终于“精华欲掩料应难”,成为海棠诗社的一员。连宝玉也跟着欢喜:“成日叹说可惜她这么个人竟俗了,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
腹有诗书气自华,香菱不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孩子了,虽然人生还是“影自娟娟魄自寒”,可她的心里已经光明灿烂。结社、作诗、拈阄行令,她喜得“见了笔砚便图不得”,抢着替大家写字。多么美好的岁月啊!这是香菱人生中最惬意的日子。在这如花岁月里就这么过下去,竟不比跟了冯公子强吗?不知香菱是否也曾这样想过,应该没有吧。那个为他送了命的男人,只是她生命中一处偶然的雪泥鸿爪,早就不复计东西了。
痴情的冯公子,他在地下是否还思念着那个让他绝了男风还丢了性命的英莲呢?
人生最冤屈之事,莫过于一片锥心的相思之痛,投向了一双不知所以的眼睛。
转自林梅朵微信公众号:h2017nuan (读书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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