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辞 九叹》远游 ——朕，灵圉，崇山，日暾暾句，何骚骚句之我见 作者：汉 刘向【原文】悲余性之不可改兮，屡惩艾而不移。服觉皓以殊俗兮，貌揭揭以巍巍①。譬若王侨之乘云兮，载赤霄而凌太清。欲与天地参寿兮，与日月而比荣②。登昆仑而北首兮，悉灵圉而来谒。选鬼神于太阴兮，登阊阖于玄阙③。回朕车俾西引兮，褰虹旗于玉门。驰六龙于三危兮，朝西灵于九滨④。结余轸于西山兮，横飞谷以南征。绝都广以直指兮，历祝融于朱冥⑤。枉玉衡于炎火兮，委两馆于咸唐。贯澒濛以东朅兮，维六龙于扶桑⑥。周流览于四海兮，志升降以高驰。征九神于回极兮，建虹采以招指⑦。驾鸾凤以上游兮，从玄鹤与鹪明。孔鸟飞而送迎兮，腾群鹤于瑶光⑧。排帝宫与罗囿兮，升县圃以眩灭。结琼枝以杂佩兮，立长庚以继日⑨。凌惊雷以轶骇电兮，缀鬼谷于北辰。鞭风伯使先驱兮，囚灵玄于虞渊⑩。溯高风以低佪兮，览周流于朔方。就颛顼而陈词兮，考玄冥于空桑（11）。旋车逝于崇山兮，奏虞舜于苍梧。济杨舟于会稽兮，就申胥于五湖（12）。见南郢之流风兮，殒余躬于沅湘。望旧邦之黯黮兮，时溷浊其犹未央（13）。怀兰茝之芬芳兮，妒被离而折之。张绛帷以襜襜兮，风邑邑而蔽之（14）。日暾暾其西舍兮，阳焱焱而复顾。聊假日以须臾兮，何骚骚而自故（15）？叹曰：譬彼蛟龙，乘云浮兮。泛淫澒溶，纷若雾兮（16）。潺湲轇轕，雷动电发，馺高举兮。升虚凌冥，沛浊浮清，入帝宫兮。摇翘奋羽，驰风骋雨，游无穷兮（17）。 【注释】①惩艾yì：惩戒悔过。惩罚治理。服：穿衣。觉：有觉识。皓：洁白明亮。揭揭：长貌。高高。巍巍：伟岸貌。②譬若：如同，比如。王侨：王子乔，成仙道人。赤霄：最高的红云。太清：道家的太空，即极高的天空。参寿：参悟寿数。③北首：向北昂首眺望。悉：悉数，全部。灵圉：神仙禁地。太阴：指北方或北极。阊阖：天门。玄阙：北方神仙住所。④朕：我的（用法见下面沌意）。俾：使。褰：举起。虹旗：以虹为旗。玉门：玉门关。六龙：至尊之驾。神话传说日神乘车，驾以六龙，羲和为御者。三危：三危山。西灵：西方之神灵。九滨：弯曲的涯岸。⑤结：集结。轸：车箱底部后面的横木，借指车。飞谷：飞泉之谷。都广：传说中的西南地名。朱冥：红色的冥天，南方的称呼。⑥枉：谦词。谓使对方屈驾。玉衡：车前辕的横木的美称，这里代指车子。炎火：火焰山。馆：住宿。咸唐：咸池也。澒hòng濛：宇宙形成前的混沌之气或混沌之状。朅：去。维：维系。⑦九神：北斗九星。回极：天极回转的轴心。虹采：霓虹的彩旗。招指：招呼指挥。⑧鹪明：凤凰类神鸟。孔鸟：即孔雀。瑶光：玉光也。北斗七星的第七星名。⑨罗囿：传说中的天苑，神话中的园林。县圃：悬圃。眩灭：谓目眩魂消。长庚：亦称太白星，古代指傍晚时分出现在西方天空的金星。⑩轶：超车。骇电：惊人电光。灵玄：指玄帝，古代神话中的北方之帝。虞渊：亦称“ 虞泉 ”。传说为日没处。 （11）溯：逆流。览周流：同‘周流览’。周游览看也。朔方：北方。颛顼：北帝。玄冥：神名，北方之神，主刑杀。空桑：传说的山名。（12）崇山：狄山的异名。尧葬狄山。苍梧：山名，即九疑山。虞舜：帝舜。杨舟：杨木小舟。会稽：山名。在浙江省绍兴县东南。相传夏禹大会诸侯于此计功，故名。申胥：申包胥。 （13）流风：流行时风。殒yǔn：死亡。黯黮：昏暗不明。比喻政治腐败黑暗。溷浊：腌臜混浊。未央：未过中央，未过半。未尽，无边际。（14）被离：被疏离。绛帷：红色帷幕。襜襜chān：飘动有致貌。邑邑：微弱的样子。（15）暾暾tūn：红亮厚重温暖貌。红彤彤。西舍：西下投馆舍。西下。焱焱yàn：赤日炎炎。热腾腾。复顾：再次光顾。假日：假以时日。须臾：片刻时光。骚骚：牢骚不止貌。自故：自己故去。（16）譬：比如，如同。泛淫：浮游不定貌。泛泛淫游也。澒溶：水深广貌。浑沌。（17）轇轕：亦作“ 轇葛 ”。交错杂乱。纠缠不清。馺sà：飞驰。虚：太虚。冥：冥空。沛：大水冲刷。翘：《说文》翘，尾长毛也。 悲叹我本性之不可改啊，屡遭惩戒悔过而志不移。穿衣有觉识洁白鲜亮不同于流俗啊，相貌高高又大大。如同王子乔之乘云啊，载红云而凌驾于太空。欲想与天地参悟寿数啊，与日月肩比荣光。惩艾yì：惩戒悔过。惩罚治理。艾：治理。有说‘亦作“惩刈”或“惩乂”’。《章句》：‘言己体受忠直之性，虽数为谗人所惩艾，而心终不移易也。艾一作刈，一作乂； 一作移。’服觉皓，穿衣有觉洁亮。《章句》：‘觉，较也。《诗》云：“有觉德行。”告，犹明也。告一作浩，一作酷。’我以为‘觉’解作‘有觉’为宜。揭揭：修长貌。高高。《章句》：‘揭揭，高貌也。巍巍，大貌也。言己被服众芳，履行忠正，较然盛明，志愿高大，与俗人异也。《释文》巍作魏。’《诗·卫风·硕人》：“葭菼揭揭，庶姜孼孼，庶士有朅。” 毛 传：“揭揭，长也。” 赤霄：最高的红云。高空稀薄游动的云曰霄。《说文》霄，雨霓为宵。参寿：参悟寿数。《章句》：‘言己行众善，冀若仙人王侨得道不死，遂与天地同其寿命，与日月比其光荣，流名於後世不腐灭也。’ 登上昆仑山向北昂首眺望啊，悉数神灵禁地（的神仙）来拜谒。选择鬼神于北极太阴之地啊，等天门至于黑色宫阙。回我的车使其向西引进啊，举持彩虹之旗在玉门关。驰骋六龙在三危山啊，朝拜西方之神在九滨。灵圉：神仙之禁号（住所）。【汉典】神仙的总称。《章句》：‘悉，尽也。灵圉，众神也。言己设得道轻举，登昆仑之上，北向天门，众神尽来谒见，尊有德也。圉，《释文》作圄。’《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灵圉燕於閒观，偓佺之伦暴於南荣。” 司马贞索隐引张揖曰：“众仙号。”一说，仙人名。裴駰集解引郭璞曰：“灵圉，淳圉，仙人名也。”玄阙：北方神仙住所。传说中的北方极远之地。《章句》：‘言己乃选取择众鬼神之中行忠正者，与俱登入天门，入玄阙，拜天皇，受勑诲也。’朕：我的（用法见下面沌意）。玉门：玉门关。玉门一词，怕是汉朝时有了玉门关后才流行起来。三危：传说中的仙山。《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 在甘肃省敦煌县东南，属祁连山脉。三峰耸峙，其势欲坠，故名。西与大沙山间有著名的敦煌石窟。《书·尧典》“窜三苗於三危，”一说即指此山。六龙：至尊之驾。神话传说日神乘车，驾以六龙，羲和为御者。天子的车驾为六马，马八尺称龙，因以为天子车驾的代称。这里是成仙的我由六龙驾车，至尊也。九滨：弯曲的涯岸。《章句》：‘朝，召也。滨，水涯也。言乃驰骋六龙，过於三危之山，召西方之神，会於大海九曲之涯也。’我觉九滨应是西方神仙的浴场。飞谷：王逸注：“飞谷，日所行道也。言乃旋我车軫，横度飞泉之谷以南行也。” 洪兴祖补注引张揖曰：“飞泉，飞谷也。在崑崙西南。” 集结我的车辆于西山啊，横跨飞谷向南征行。绝越都广之地直指（南方）啊，经历祝融于朱冥极南之野。屈驾玉车于火焰山啊，委屈二次住宿在咸池。横贯混沌以东去啊，维系六龙与扶桑树。周游浏览于四海啊，志在上下高驰。征用北斗九神在回旋中极啊，建立霓虹彩旗以招呼指挥。以上是四方游荡的过程。最后居中而坐指挥九天之神也，这口气在《楚辞》里是最大的。将（我）抬到至尊的位置。都广：传说中的地名。《山海经·海内经》：“西南黑水之閒，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 袁珂校注：“杨慎《山海经补注》云：‘黑水广都，今之成都也。’衡以地望，庶几近之。” 《山海经》曰：“都广在西南，其城方三百里，盖天地之中也。” 朱冥：红色的冥天，南方的称呼。王逸注：“朱，赤色也。言己行乃横絶於都广之野，过祝融之神於朱冥之野也。”枉：谦词。谓使对方受屈。《章句》：‘枉，屈也。衡，车衡也。委，曲也。馆，舍也。咸唐，咸池也。言己从炎火，又曲意至於咸池，而再舍止宿也。’有说‘枉，绕、曲’。不取。澒hòng濛：宇宙形成前的混沌之气或混沌之状。《淮南子·精神》澒濛鸿洞。九神，【汉典】九天的神明。有说‘九神，北斗九星之神。’不取。《章句》先说：‘徵，召也。回，旋也。极，中也。谓会北辰之星於天之中也。’紧接着又说：‘虹采，旗也。招指，指麾也。旗所以招指语人也。言己乃召九天之神，使会北极之星，举虹采以指麾四方也。’有矛盾也。我取九天之神。 驾鸾凤以上游啊，跟从黑鹤与鹪明。孔雀飞起迎送啊，腾起群鹤于玉光之中。排列帝宫与罗囿天苑中啊，登升空中花园以炫目销魂。系结玉枝作杂佩啊，立起长庚金星以接继太阳。在悬圃销魂一整天也。鹪明：传说中的神鸟。凤凰之类。《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犹鷦明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藪泽。”眩灭：谓目眩魂消。王逸注：“言遂排开天帝之宫，入其罗囿，出升悬圃之山而望，目为炫耀，精明消灭，心愁思也。”瑶光：玉光也。有说‘瑶光：北斗七星的第七星名’。《淮南子·本经训》：“瑶光者，资粮万物者也。” 高诱 注：“瑶光，谓北斗杓第七星也……一説，瑶光，和气之见者也。” 明王洪《瑞象赋》：“瑶光之精，至和之珍；彩霞之色，景星之文，兹其所谓瑞象，而特应於我圣君者乎。”《章句》：‘鹤，灵鸟也，以喻清白之士。言己乃驾乘鸾凤明智之鸟，从鹪明群鹤洁白之士，过於瑶光之星，质己修行之要也。’ 凌驾惊雷以超越惊人电光啊，缝缀鬼谷于北斗。鞭策风伯使为先驱啊，囚禁北方玄帝于日落的虞渊。溯逆高风以低低徘徊啊，览看周流于北方。就近颛顼而陈词啊，考问北方之神玄冥于空桑山。刘向把北上为志向，却对北方之神如此苛求，实在不好理解，莫非意欲取而代之？北神主刑罚，难道所有坏事都该归咎于他？空桑：山名。《北山经》：“空桑之山，无草木，冬夏有雪。空桑之水出焉，东流注于滹沱。”《汉书·礼乐志二》：“空桑琴瑟结信成，四兴递代八风生。”颜师古注：“空桑，地名也，出善木，可为琴瑟也。” 旋转车头消失在崇山啊，启奏舜帝于苍梧山。泛济杨舟于会稽啊，就近伍子胥于五湖。看见南郢之流行时风啊，葬我自身于沅水湘江。瞭望旧邦国昏暗不明啊，世俗腌臜混浊尚犹未尽。将申包胥或伍子胥并列尧舜禹，实在抬举他们。崇山：狄山的异名。尧葬狄山。《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历唐尧於崇山兮，过虞舜於九疑 。”张守节正义引张揖曰：“崇山，狄山也。”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瓠子河》：“《山海经》曰：‘尧葬狄山之阳。一名崇山。’”《章句》：‘言己从崇山见驩兜，以佞故囚，至苍梧告圣舜，己行忠直而遇斥弃，冀蒙异谋也。’驩兜huān dōu：相传为尧舜时的部落首领，四凶之一。《书·舜典》：“放驩兜于崇山。”诗意不合不取。杨舟：杨木小舟。《诗·小雅·菁菁者莪》：“汎汎杨舟，载沉载浮。” 会稽：山名。在浙江省绍兴县东南。相传夏禹大会诸侯于此计功，故名。申胥：申包胥。春秋时楚国大夫，楚昭王十年（前506），吴王用伍子胥计破楚入郢。申包胥随昭王撤出辗转随国。后自请赴秦，求秦哀公出兵救楚。初未获允，乃七日不食，日夜哭于秦廷。哀公为之感动，终于答应发兵车五百乘前往救援。申包胥实在与五湖难扯上关系，所以我从王逸之说。《章句》：‘湖，太池也。言己复乘杨木之轻舟，就伍子胥於五湖之中，问志行之见者也。一云揖大禹於江滨，一注伍子胥作申包胥，然上文有申子，注云：子胥也。’流风：流行时风。【汉典】前代流传下来的风气。 怀有兰香白芷的芳香啊，忌妒被疏离而摧折之。张开红色帷帐飘动有致啊，风弱弱就会将其遮蔽。日头红彤彤它下投西面馆舍啊，太阳赤日炎炎又再次光顾。权且假以时日求得片刻时光啊，为何牢骚不止而自行故去？邑邑：微弱貌。大曰都，小曰邑。故邑邑小弱貌也。日暾暾句，表示日子一天天过去，假以时日之意。《章句》：‘言日暾暾西下，将舍入太阴之中，其馀阳气犹尚尚焱焱，而顾欲还也。以言己年亦老暮，亦思还返故乡也。其一作而，焱一作炎。’错解诗意，不取。骚骚而自故：牢骚不止而自己故去。《章句》：‘言己思年命欲暮，愿且假日游戏须臾之间，然中心愁思如故，终不解也。故一作苦。’显然未解诗意，不取。 叹声道：比如那蛟龙，乘云浮游也。泛泛淫游混沌之中啊，纷纷像雾也。《章句》：‘言己怀德不用，譬若蛟龙潜于川泽，忽然乘云泛淫而游，纷纭若雾，而乃见之也。泛，一作沉。澒，一作鸿。’泛淫：泛泛淫游也。淫游，放纵沉迷也。有说‘泛淫：浮游不定貌。’ 水流般交错纠缠，雷声震动闪电齐发，奔驰高飞也。升上太虚凌驾冥空，涤荡污浊浮游清气，飞入天帝之宫也。摇尾巴奋羽毛，驰风骋雨，游历无尽也。沛：大水冲刷。有说‘沛，通“抻”，排除’。不取。《章句》：‘言蛟龙升天，其形潺，若水之流，纵横葛，遂乘雷电而高举也。以言己亦想遭明时，举而进用。一作胶。言龙能登虚无，凌清冥，弃秽浊，入天帝之宫。言己亦想升贤君之朝，斥去贪佞之人也。升一作登，沛一作弃。言龙既升天奋摇翘羽，驰使风雨。言己亦愿奋竭智谋以辅事贤君，流恩百姓，长无穷极也。’ 汉儒解诗，云里雾里，自行发挥，实在不可取。明明是讲远游天宫，讲辞世，又偏偏与举而进用扯上关系，汉儒举一反三的能力真叫人佩服，也叫人无奈。 沌意：朕，人们都说先秦以前普通人也可以用，其主要依据正是屈原《离骚》里的‘朕皇考曰伯庸’。屈原不是天子皇帝，他都可以用‘朕’，那普通人一定也可以用了。其实，这种说法大错而特错。它忽略了屈原的楚王族的背景。根据我的分析，屈原也是不能乱用‘朕’的。只有在说到其祖先时才能用，也必须用。因为其祖先是楚王，楚王的后代在提及祖先时一定要用‘朕皇考’，以示尊敬。然而普通人是不能用‘朕’来尊称祖先的。他们只能用‘余先考’来称呼自己的祖先。‘朕皇考’则是皇族的专用。一旦明白这个道理，也就知道为什么屈原能使用‘朕皇考’一词。但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能用‘朕’这字，平时是不能用的。所以，朕字在那个时代也不是普通人可用之字。可见人们在传承的过程中会有多少误解。 我曾经在《楚辞》的某篇中谈到这个问题，可惜我记不得是哪篇。所以这里再次说明一下。根据这一说法，本篇中的‘回朕车’的用法就有问题了。怕是为了回避与下面的‘结余轸’‘余’字的重复才用的。这怕不对。尽管刘向也是汉王族，但秦朝以后，‘朕’已是皇帝的专用，他也不能用了。即使从屈原的角度来讲，‘朕车’的说法也是不能允许的。若是从尊崇神仙的角度，这种用法也许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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