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写:孟京辉戏剧工作室 雅婷 本文剧照由中间剧场提供 从《大先生》开始,就关注了作为编剧身份的李静,会留下台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看完就想要再重读剧本。 所以一得知《秦国喜剧》会上演,就要带上期待和回忆去见她。 这是一出发生在秦国,却无处不在和当下对话的喜剧。 开场就是引起全剧矛盾的“戏中戏”部分,有意做得热闹,在笑够了之后直面曲折,带领观众一起感受不同人物所坚持的东西。战国本身就是象征,话语场里的针锋相对,无数思想家都想留下能被万世传名的只言片语。 主要角色嬴政、韩非、李斯都是观众们熟知的人物,早在被描述前就已经立场鲜明。他们站在舞台上说自己该说的话,可每一句都让人觉得真实又熟悉。
图为《秦国喜剧》戏中戏部分 李静在创作谈中强调“这是个胡扯的故事”,因为战国时期戏剧尚未成型,更不可能有剧本中各种流行语和中英文夹杂的对白。看古代的名士们说着今天的话演了一出来自咸阳的喜剧,其中种种熟悉又陌生,虚实难分。这是《秦国喜剧》的魅力,也是这部戏作为喜剧的魅力。
故事发生在战国末年,缘起秦国民间一出叫好又叫座的喜剧,韩非把出演这出喜剧的戏班邀至宫中,与秦王嬴政、权臣李斯、内侍赵高共同观看了这出轰动一时的喜剧。演出结束后韩非向秦王极力宣扬这出喜剧之害,并劝说秦王除掉这个戏班,秦王却“网开一面”责令戏班在限定时间内改戏再演。于是围绕着要不要改戏,为什么改戏,改成什么样的戏,故事就此展开……
喜欢打上“知识分子”烙印的喜剧,如《蒋公的面子》和《破阵子》,剧作者自己好像也都因此会更在意“喜”的意义。诚如李静编剧在戏里所说,嘴上的笑和心里的笑是两件事情。
图为《秦国喜剧》中杜蘅、墨离与秦王(从左到右)的剧照 2
心里的笑很难,除了真实,更需要追问的勇气。但是看完《秦国喜剧》却能够知道,这出戏里二者都有。
李静作为编剧愿意让读者和观众完成“笑”这个行为,更有勇气询问“笑”的原因。好笑的事情太多了,知道为什么“笑”的人太少,缺乏勇气的人看不懂喜剧却可以凑够热闹。这件事原来是从久远的秦国就已经开始了的,悄声走到了现在,我们盲行在历史的人群中无一幸免,偶尔也会遇到《秦国喜剧》这样的出口,她让你笑一笑,也问你为什么。
《秦国喜剧》因而出现了和“笑”有关的各种各样的人。有从事“笑”这个行业的人, 有仇视“笑”的人,有利用“笑”的人,有在意“笑”和不在意“笑”的人。 这些人的出现绝不是为了批判或者拷问什么,这出戏把秦国里和“笑”有关联的人们罗列出来,在这些看似遥远的面孔间,又突然迸发出了一两句话,在剧场里竖起了无形的镜子,成为了我们穿梭于历史的通道,就是这些忽明忽暗的通道为我们找到和当下对话的契机。 当黑暗中的我们在独自面对舞台提出的各种问题时,很难不诚实。
图为《秦国喜剧》戏中戏修改后的部分 3
李静是那种能从文字里读出温度的剧作家,这个结论是在看完《大先生》之后得出的。面对这样一个在观众心中符号化不能再强的斗士,她还是写出了鲁迅身上独属于“大先生”的血肉和真实。她的“表白”每一句都打动人,因为她总是用“真诚”直抵人心。
李静对创作有这样的比喻——我从小就“立志创作”,可一直因为太在意而恐惧,因恐惧而一直只敢围观和搓手……就像暗恋一个人,天天围着他转,可人老珠黄了也没敢说句“我爱你”。不相信面对创作抱有如此赤子之心的剧作家会写出虚伪的作品。 “真诚”会在她笔下越走越远,对此我深信不疑。 李静编剧 4 Q1:您能否为《秦国喜剧》想表达的东西定一个主题?
李静:一部戏演出之后,关于它的主题是什么,就该由观众谈论了。我想说的是:此剧不止一个主题,它由许多主题交织成一个大主题,如同音乐,此剧不是主调音乐,是复调音乐。
Q2:您在《秦国喜剧》的创作谈中说您想借此探究笑的命运,能否把墨离最后的结局,看做您对笑的命运问题的一个回答?
李静:此剧舞台上的结局和原剧作结尾是不同的。 剧作结尾是这样的:墨家戏班演完戏,上演了一出“胜利大逃亡”——连秦宫的卫兵都是戏班的粉丝,他们驾着皇帝的马车,逃到一处无人之地,建立了自己的家园,后来有个文人命名此地为“桃花源”。除了一个背信的渔夫来过这儿,再也没人找到它。女徒弟在尾声里交代了嬴政及其家族、李斯和赵高的悲惨结局,并对观众说:你们知道为什么再没人能找到我们这里吗?因为呀,“你们并不真的想来这儿”。 这似乎是个童话式的结局——爱笑的人到了乐土。但又不是真的这样——由于“并不真的想来这儿”,现实中我们并没有找到它。这是一个双重的声音。这是在邀请观众做一个选择。 现在的舞台结局是导演改出来的,隐含着他的美学,倒是给我看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也很有趣。
Q3:从《大先生》到《秦国喜剧》您有没有刻意想要突破的东西?《秦国喜剧》和《大先生》相比,创作最大难点在哪?
李静:有。《大先生》是部反情节意识流戏剧。《秦国喜剧》有意要写成一部情节剧,毕竟对剧作者来讲,故事关还是要过的。 《秦国喜剧》的难点在于此剧要说的内容很复杂,如何在一个故事框架里,自然而完整地传达出这些内容。其中的技术难点是戏中戏。它的内容和形式须具备充足的分量和理由,牵惹出秦王、韩非和李斯的行动,并由此决定戏班班主的命运。同时,它也须是真正的喜剧,真的令人发笑。在轻与重、笑与痛之间的平衡,实难把握——太重、太痛就笑不出来了,太轻、纯笑就不会刺激出那么重大的戏剧行动了。我花了一个月想这部戏中戏,把它想出来时,其他的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Q4:我作为观众的感受是《大先生》的剧本读完以后能很真切的感受到您对鲁迅先生的“爱”,“情”的部分更多也更为动人,而在《秦国喜剧》中您个人观点和思想的成分更多,这能看作是您有意尝试的一部分吗?
李静:这不是有意的,是人物身份和剧情的需要。在此剧的设定中,墨离是知识分子-艺术家,韩非、李斯是知识分子型官僚,秦王嬴政是知识分子型国君。总之,这四位主角都是理念人,是他们的理念决定了他们的行动,他们的行动则决定了他们自身乃至国家的命运。而归根结底,则是他们的经历、心理和个性,决定了他们选择何种理念。因此,理念的背后是人和人的心理-性格。 Q5:我曾在一篇访谈中看到您说“评论家是回答问题的人,剧作家是提出问题的人”,您刚好两种身份都经历过,在进行文学创作的过程中,“回答问题”的经历会对您有什么影响吗?
李静:对我而言,评论家经历最大的影响是——本能地在历史和现实中提炼更复杂、更本质和更精神性的问题,在戏剧中面对。我不大可能就事论事地写一部戏,不会为了呈现“一片生活”写一部戏。即使写一个故事,写具体的人,也是用ta们来承载我的这些问题。 我的戏剧主人公精神世界偏于抽象复杂,不够具体明确,他们困在他们观念和行动的世界里,那个世界与现在的我们之间,有一条微妙的通道。这种形象对中国传统观众来说,算是比较陌生吧,看多了就理解了。戏剧毕竟是一种事关重大的艺术,我们不能老拿它当小东西来玩。当然,有人愿意这么玩没问题,但都这么玩,就太贫乏了。
图为李静演讲“从《红拂夜奔》到《秦国喜剧》” Q6:作为编剧,您会介意导演改剧本吗?对合作过的导演,您作何评价?可以说说您还希望和什么样的导演合作吗?
李静:当然介意啦,没有编剧不介意导演改剧本的。但是,既然戏剧是合作的艺术,就得有妥协。导演的表达欲望和美学追求,以及他对演员、观众、现实状况的把握,都会不可避免地使他改动剧本。舞台剧的最终呈现,其实是编剧和导演的公约数。 我合作过的王翀导演和易立明导演,虽然反差极大,却都是非常优秀和富有创造力的导演。《大先生》和《秦国喜剧》都被看作是“难以行动”的剧作,在舞台呈现上,两位导演却分别找到了有效的戏剧行动,富有想象力的舞台语汇和合体的表演方式。无论是王翀在《大先生》里用傀儡,还是易立明在《秦国喜剧》里用地方戏、音乐剧、肢体表演的杂糅手法强化荒诞的喜剧性,都是出人意料令人惊喜的创造。 如果说希望的话,随着自己的剧作将会试着去探索个性、具体的当代人和当代生活,我会更期待那种对幽微的个体人性和整体的人类境遇具有双重把握的、精神复杂微妙的导演,尤其是,那种把剧作当作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和独立的世界,先完全投入地进入和理解,然后再思考贴切的“自己”的表达和呈现的导演。
Q7:能否说说您心中“好戏”的标准是什么?
李静:在此时此地,再也没有比“真”字更重要的标准。同时,她须是艺术。 -END- 你的“观”注 留言告诉我,你心中“好戏”的标准是什么? ▼ 在此也把制作支持《秦国喜剧》的中间剧场推荐给大家,关注推动戏剧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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