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特的民间口头文学——六安灯歌

  陈良亭

自宋代以来，在六安地区民间就广泛流传着农历正月十五闹花灯、唱灯歌的习俗。它的表现形式丰富多彩，有龙灯、狮灯、船灯、蚌灯、犟驴灯和五马破曹灯等，喜庆而热闹。它的最大特色是以唱为主，不仅唱腔优美，流派纷呈，而且灯歌手望风采柳，即兴口头创作，通俗易懂，乡土气息浓郁，往往令那些诗歌大家也望尘莫及。2014年5月，安徽省政府将“六安灯歌”这一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灯歌的形式与种类

龙灯——只舞不唱；狮灯——以赞为主，载歌载舞；车船灯——花鼓鞑子是灯场的主角，他一唱众和，每唱完一段，众兰花（花鼓灯中女性主角称大兰花，配角称小兰花）便簇拥着花车花船伴着锣鼓节奏翩翩起舞：马驴灯——此灯的玩法与车船灯一样，只是道具不同。民国时期，辖区内还流传过麒麟送子灯、五马破曹灯、白鹤九连灯、鹤蚌相争灯和杂耍类花灯等。

灯歌的内容与唱法

灯歌的演唱内容，上至三皇五帝，下至百姓生活，内容包罗万象。演唱的方法和步骤大体是：

一、开场首先唱谦歌。在当晚第一家起灯时，灯歌手首先要唱“谦歌”，以防场上有灯歌高手突然走上来把自己打下擂台，故又称“封嘴歌”，且听他唱道：

百灵雀子小红腮，

山里唱到山外来，

唱得山里冬发笋，

唱得山外白花开，

会唱的玩友请上来。

或唱道：

锣靠鼓来鼓靠锣，

新娶媳妇靠公婆，

爬腰松树靠岩长，

虾子小鱼靠江河，

我未曾唱歌先拜歌师傅。

一、讨赏要唱发财歌。红灯每到一家，灯歌手即兴演唱，从主人的官运、财运、健康长寿、子女的功名利禄，乃至子孙后代的光明前程，都用吉祥如意之歌，一一赞美。以讨主家多赏喜钱。如唱：

贵府门前一棵桃，

三年长了一丈高，

前年开花就结果，

去年开花结元宝，

今年满树挂金条。

转灯到另外一家，他又唱道：

那家玩到这家来，

两家财门一样开，

那家到有千年宝，

这家到有万年财，

斗大元宝滚进来。

此间，灯场上发生的大小趣事，灯歌手都要随即顺口唱来，并要工整押韵，信口成歌。如遇到调皮鬼们有意向兰花姑娘拥挤嬉闹时，灯歌手信口唱道：

甭挤甭挤都甭挤，

我把招呼打到之，

船老板要值一万八．

船奶奶要值九千几，

挤坏了兰花姑娘你可赔得起？

三、中场连词唱主歌。讨完赏钱，灯歌手开始唱大段连词的花鼓主歌，也叫正歌。这种歌有时一首歌就唱十几分钟，中间很少用锣鼓伴奏，有的甚至唱一两个小时。现在流传下来的一些经典灯歌连词目录有： 《三皇五帝》 《唱古人》《王强救母焐寒冰》 《十月怀胎》《十二月古人》《三十六出》《抓壮丁》 《观音大帝》 《中原大战》《朱毛会师》《赤色苏俄》 《抗战胜利歌》《十二月抗美》《三教九流》《福禄寿喜财》《蟠桃会》《孙悟空的老干娘》《蚂蚁撵牯牛》 《银河问》《小招亲》《韩湘子讨封》等。

四、高手要唱“拆字歌”。喜爱热闹的文化之家，在灯歌手唱了一两首正歌后，即在漆盘上用银圆加铜钞摆出如“一本万利”等吉祥词句让灯歌手用即兴唱歌的方法来拆字。 “拆字歌”只有水平极高、口才极好的老灯歌手才能胜任。为了传承这一独特的民间口头文学，现录笔者于1997年作词的一首拆字歌《一本万利》：

扬罢锣鼓再开音，

老板真是热闹人。

他把四字捧给我，

“一本万利”摆的清，

旁边又放烟和糖，

又放喜钱爱坏人，

只要我四字拆的好，

喜礼统统归我们。

只因我从小未进书房门，

扁担长一字认不真。

有心不把字来拆，

得罪一班玩友们，

哪有喜礼来分分？

如若不把字来拆，

又对不住府上一家人。

认不真来也要认，

鸭子上架瞎逞能，

鼓足胆子把字来拆，

拆的不好请批评。

万一哪字拆错了，

一厢玩友早指正，

伙抬日头过山岭。

大锣扬来小锣子敲，

“一本万利”唱一遭。

如今是改革开放大浪潮，

就比哪个效益高。

老板经济意识好，

无本生利本事高。

年年都赚千百万，

经济圈里逞英豪，

安徽省委评劳模，

老板坐上状元轿。

四邻八方来学习，

全面小康早达标，

又放枪来又放炮，

喜坏了四乡老和少。

“一”字下来一笔留，

拆字就从“一”开头，

万事都从“一”字起，

学步都从“一”起头。

只要把“一”字来攒够，

万块砖头起高楼。

抓住“一”字开好头，

万里长征有奔头。

拆掉“一”字是无字，

无字意义有说头。

无字如同好白纸。

好画山水和高楼。

如果出自老板手，

千儿百万被买走，

有就是无来无就是有，

老板发财无估头。

刚把“一”字唱完了，

再把“本”字拆瞧瞧。

“本”字这字实在好，

无本生利最重要。

蚀本生意不能做，

市场行情要摸好。

赚钱要拣冷淡货，

敢闯就能富腰包。

“本”字中间去一横，

剩下“木”字意义高。

五行金木水火土，

没有一字能少掉。

如今国策重环保，

山清绿水第一条，

木字再去撇和捺，

就是“十”字要记牢，

十步就怕一步错，

十步走稳祸事消，

十事当前衡利弊，

十全十美样样好。

刚把“本”字唱完了，

再把“万”字拆瞧瞧．

这个“万”字摆得好，

赛如吉星来高照，

老板万里鹏程好．

万事如意高香烧，

“万”字头上去一字，

剩下斩麻一把刀。

前进路上有野麻，

快刀一斩麻烦消，

一刀砍出黄金道，

开出小康路一条。

唱了“万”字唱“利”字，

“利”字之义都知道．

正当利益多争取，

不义之利不能要．

无本生利人人想．

一本万利哈哈笑。

“利”字旁边去立刀．

剩下满田好禾苗，

禾苗壮来庄稼好．

万担归仓乐陶陶。

多亏党的政策好，

以工补农主义高，

自从盘古分天地．

哪有如今日子好。

锣鼓一打响仓仓，

老板一旁听我讲，

刚才拆完四个字．

再把四字来还上，

如若还好四个字，

就要拿走烟和糖，

老板还要把盘子捧，

再把喜钱多赏赏。

要问还上什么字，

给碗黄茶润润嗓，

众位玩友再帮腔，

听我慢慢往下唱。

接着，演唱者根据主家的身份不同，还上四个字，也有只还一字、两字、三字的，总之都是吉利之语。如“四方来财”，先唱“四”字外面的“口”字，再唱框内“八”字，最后还原成“四”字，以此类推。

五、高潮要唱花腔歌。由灯歌手用欢快诙谐的不同曲调，领唱《对花谜》《猜字谜》《五花采》《犟驴歌》等，一唱众和，边歌边舞，把本场灯歌演唱推向高潮。

六、转场要唱谢主歌。歌舞结束，灯歌手回归原来节奏，唱一段谢主歌后即转灯下一家。现录一段传统谢主歌如下：

灯歌一唱就要收．

姜子牙钓鱼收了钧，

鱼钩收在鱼竿上，

灯歌收在肚里头，

揭下礼帽拱拱手，

明年玩灯我再来献丑。

七、两灯相遇要斗歌。过去，乡间玩灯，由于交通落后，道路狭窄，常有两灯相遇的情形。这时，按规矩两队灯歌手之间要开展斗歌。兹录一首，以飨读者：

甲队：大路朝天通南北，

不知你是哪路客？

自古好狗不拦路，

赶快让开莫歇脚。

众： 赶快让开莫歇脚。

乙队：你是鼠目一寸光，

不识我是灯歌王，

我歌能盖三十三间大瓦屋，

你歌不够一箩筐。

众： 还要我歌来收场。

甲队：井里蛤蟆叫呱呱，

不知天高地多大，

去年打从你家过，

见你还在地上爬，

众： 好汉不欺周娃娃

乙队：空肚麻雀叫喳喳，

麻袋绣花底子差，

拿根扁担挑山去，

扯块渔网去装沙。

众： 和你磨嘴不够价。

灯歌的曲调与伴奏

六安灯歌主要有主调和花腔小调两种。主调在六安、霍山、舒城等地的传唱中，又形成了各种不同音乐旋律：花腔小调主要有“对花谜调”、 “五花采调”、 “犟驴调”等。六安灯歌的伴奏主要用唢呐和锣鼓。在演主调时，锣鼓奏花鼓锣，唢呐吹尾句作过门；在演唱小调时，锣鼓奏“三跳”锣点，唢呐随演唱全曲同步伴奏。在行进途中，锣鼓奏“平台”、 “倒九连”、 “斤求两”等，唢呐奏《大开门》等曲牌。更值得注意的是，唢呐与锣鼓奏《春富贵》曲牌，喜庆热闹，十分精彩。

旧时每年农历正月十五晚上起灯，到农历二月二为煞灯时间。二月二这天玩灯人要将龙、狮、车、船、马、驴等灯神（道具）送到东方一高处，先点烛焚香祭祀一番，后拆去龙头狮头，用红黄布包起车、船、马、驴众灯神架到高处保存。到了来年正月十五再焚香祭祀请灯神，闹花灯，放红灯。

旧时，灯歌活动主要有乡间一名或几名有声望的人充当“灯头”、“打场人”，他们走乡串户，打花场、组班子、拉赞助、踩门楼，全面负责放红灯的组织工作。

[作者系皖西知名地方文史学者，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编著出版有《高一涵文选》 《熊一本文集》 《皖西农耕文化丛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