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前面的红土地上盛开着许多金色花蕊的喇叭型的花。 它们有很大的紫红色花瓣和淡淡的香味。白天它们被一扫而 空,而在夜晚的黑暗中它们又铺满了红土地。爬藤是顽强的, 锯齿状的叶子在早晨的阳光中闪闪发亮。一些孩子毫不当心地践踏那些花朵,一个男人匆忙地钻进他的轿车甚至从来没有看 过它们一眼。一个过路人捡起一朵花,闻了一下,然后带走 了,它不久就会被丟弃。一个一准是女仆的女人从房子里跑出 来,捡起一朵插在发际。那些花是多么美丽啊,而它们在阳光 里又是枯萎得多么迅速啊! “我总是被某种恐惧困扰着。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非常 胆怯,害羞而敏感,而现在我害怕年老和死亡。我知道我们都 必定要死去,但是并不因为合理就似乎能够平息这种恐惧。我 加入了灵魂研究学会,参加过一些降神会,并且读过大师们对 于死亡的谈论,但是对于它的恐惧依然存在。我甚至尝试了心 理分析,但那也没什么用处。对我而言这种恐惧已经成为相当 严重的问题,我经常在半夜里被噩梦惊醒,而这些梦绝大多数 都和死亡有关。我对暴力和死亡格外感到恐惧。战争对我而言 是一场持续的噩梦,而现在我的心绪真的非常烦乱。我还没有 神经衰弱,但是我可以预见到我有可能会神经衰弱。我已经在 竭尽所能地控制这种恐惧,我一直试图逃离,但是逃避到最后 我还是不能够摆脱恐惧。我曾经听过一些非常愚蠢的关于再生的演讲,而且还多多少少学了些与此有关的印度教和佛教作 品。但是所有这些都令人很不满意,至少对我而言。我并不只 是浅薄地害怕死亡,而是对它怀有一种很深的恐惧。” 你如何看待未来、明天、死亡呢?你试图要发现事情的真 实呢?还是寻求安心,寻求一个令人满意的延续或断灭的断言 呢?你想要真实,还是一个令人安慰的答案呢? “当您这样说的时候,我真不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但是那种恐惧却是实在而急迫的。” 你的问题是什么呢?你是想从恐惧中解脱,还是要寻求关 于死亡的真实呢? “您说的关于死亡的真实是什么意思呢?” 死亡是一个无可回避的事实,无论你怎么做,死亡都是不 可改变的、最终的和真实的。但是你想知道超越死亡的真 实吗? “从我已经学过的每一件事以及我在降神会上见到的极少 数具体事例来看,很明显有某种死亡之后的延续。思想以某种 方式延续,这是您自己声称的。就像歌曲、语言和图像的传播 需要一个在另一端的接收器一样,所以在死后延续的思想需要 一个可以传递它自己的仪器。那仪器也许是个中间介质,或者 思想也许可以以其他方式使它自己形体化。这是相当清楚并且 可以被试验和了解的,但是尽管我已经相当深入地研究过这种 事情,还是有一种不舒服,我想肯定是和死亡有关的恐惧。” 死亡是必然的。延续可以被终止,或者被滋养和维持。具 有延续性的事物永远不可能自我更新,它不可能是新的,它永 远无法了解未知。延续就是持久,而那永存的并非没有时间 的。凭借时间、持久,没有时间的就不存在。为了新的诞生, 必然要有终结。那新的不在思想的延续之中。思想是在时间范 围内的连续活动,这种活动不可能在它自己里面包含一种没有 时间的存在状态。思想是建立在过去的基础上的,它的存在是 时间性的。时间不仅仅是时间序列,它还是一种贯穿过去现在 直至将来的思想的活动;它是记忆的活动,是语言、图像、符 号、记录和重复的活动。思想、记忆,是通过语言和重复连续 的。思想的终结是新的开始,思想的死亡是生命的永恒。为了 让新的诞生,必须有持续不断的思想的终结。新的不是延续 的,新的不可能在时间的范畴内。新的只存在于一刻接一刻的 死亡之中。必须每天都有死亡以便让未知出现。终结就是开 始,但是恐惧阻碍了终结。 “我知道我有恐惧,而我不知道什么是超越它。” 我们说的恐惧是什么意思呢?什么是恐惧呢?恐惧不是一 个概念,它不能独立地存在于隔绝中。它只能在与某种东西的 比较中存在。在比较的过程中,恐惧证明它自己;没有比较就 没有恐惧。现在你害怕的是什么呢?你说你害怕死亡。我们所 说的死亡是什么意思呢?尽管我们有理论、推测,还有某些看 得见的事实,死亡仍然是未知的。关于死亡无论我们知道些什 么,死亡本身不可能被带人已知的领域,我们伸出手想要抓住 它,但抓住的并不是死亡。有联系的都是已知的,而那未知的 不可能变得熟悉,习惯不可能俘获它,于是就产生了恐惧。 那已知的、那头脑,有可能理解或包容未知吗?那只伸出 的手只能够到可知的,它无法掌握不可知的。渴望经验就是延 续思想,渴望经验是给过去以力量,渴望经验是延伸已知。你 想要经验死亡,难道不是吗?虽然你还活着,你想要知道什么 是死亡。但是你知道什么是活着吗?你只知道生命中的冲突、 混乱、敌对、刹那即逝的快乐与痛苦。但那些就是生命吗?挣 扎和痛苦就是生命吗?在这种我们称之为生命的状态里,我们 想要经验一些不在我们意识范围内的东西。这痛苦,这挣扎, 这与快乐一起成熟的仇恨,就是我们所谓的生命;而我们想要 经验某些与我们所谓的生命对立的东西。对立面就是真实存在 的延续,也许是修正过的延续。但死亡不是对立面。它是未知 的。那可知的渴望经验死亡,经验未知。但是无论怎么做,它 都无法经验到死亡,所以它感到恐惧。是这样吗? “您已经阐述得很清楚了。如果我可以在活着的时候知道 或经验死亡,那么毫无疑问恐惧将会停止。” 因为你无法经验死亡,所以你就害怕它。有意识的能够经 验那不由意识产生的状态吗?能够被经验的都是意识、已知的 投射。已知只能经验已知。经验总是在已知的范围内。已知不 能够经验超出它范围的东西。体验和经验完全不同,体验不在 经验者的范围之内。但是随着体验的消失,经验者和经验开始 出现。于是体验被带入了已知的范畴。知者、经验者,渴望体 验的状态,渴望未知;而因为经验者、知者无法进入体验的状 态,所以他害怕了。他就是恐惧,他并不独立于恐惧之外而存 在。恐惧的经验者并不是恐惧的观察者,他就是恐惧本身,就 是那个恐惧的工具。 “您说的恐惧是什么意思呢?我知道我害怕死亡。我并不 觉得我就是恐惧,而是我对某些东西感到恐惧。我恐惧并且独 立于恐惧之外。恐惧是一种独立于那个看着它、分析它的 '我’之外的感觉。我是观察者,恐惧是被观察的。观察者和 被观察的怎么会是同一个呢?” 你说你是观察者,而恐惧是被观察的。但事实是这样的 吗?难道你是一个独立于你的品质之外的实体吗?难道你和你 的品质不是同一的吗?难道你不就是你的思想、情绪等等吗? 你不是独立于你的品质、思想之外的,你就是你的思想。思想 创造了“你”这个假设的独立的实体;没有思想,就没有思想 者。由于看到自身的无常,思想以永久的、不朽的形象创造了 思想者;于是思想者就变成了脱离转瞬即逝的状态的经验者、 分析者、观察者。我们都渴望某种永久,而由于看到自身的无 常,思想就创造出那个被假设为永久的思想者。于是那个思想 者进而建立起其他更高的、永久的状态:灵魂,更高的自我, 等等。思想是这整个结构的基础。但那是另一回事。我们关心 的是恐惧。什么是恐惧呢?让我们来看看恐惧是什么。 你说你害怕死亡。因为无法经验死亡,所以你害怕它。死 亡是未知的,而你害怕未知。是这样吗?那么你能够害怕你不 知道的东西吗?如果某些东西对你来说是未知的,你怎么可能 害怕它呢?你真正害怕的不是未知,不是死亡,而是已知的损 失,因为那可能会造成痛苦,或者带走你的快乐、你的满意。 是已知造成了恐惧,而不是未知。未知怎么可能产生恐惧呢? 按照快乐和痛苦的方式它是无法被测度的:它是未知的。 恐惧不可能独自存在,它在与其他事物的比较中出现。实 际上你是在害怕与死亡相比较的已知,难道不是吗?因为你执 著于已知、执著于经验,你被将来可能是的状态吓坏了。但是 那“可能是的”,那将来,仅仅是一种反应,一个推测,是真 实存在的对立面。就是这样,难道不是吗? “是的,似乎是对的。” 那你知道真实存在吗?你了解它吗?你打开过已知的橱柜 并审视过它吗?你难道不也被可能会在那里发现的东西吓坏了 吗?你有没有曾经探究过已知,探究过你拥有的呢? “不,我没有。我总是把已知看作理所应当。我接受过去 就像接受阳光雨露一样。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人对它几 乎是没有意识的,就像对他的影子没有意识一样。既然您提起 了,我猜我也对发现可能在那里的东西感到害怕。” 难道我们大多数人不都害怕审视自己吗?我们也许会发现 令人不快的事情,所以我们宁可不看,我们宁可对真实存在一 无所知。我们不仅害怕将来会发生什么,也害怕现在会发生什 么。我们害怕依照我们所是的了解我们自己,而这种对真实存 在的逃避使我们害怕那可能存在的。我们带着恐惧看待所谓的 已知、未知及死亡。逃避真实存在是渴望满意。我们寻求保 障,不断地要求将来没有烦恼,而正是这种对“没有烦恼”的 欲望使我们逃避真实存在并且害怕可能存在的。恐惧是对真实 存在的无知,而我们的生命都浪费在持续不断的恐惧的状 态中。 “但是如何才能消除恐惧呢?” 要想消除某种东西你就必须了解它。恐惧存在吗?或者只 是不想看到恐惧的欲望存在呢?是不想看到的欲望造成了恐 惧,而当你不想了解真实存在的完整意义的时候,恐惧就像障 碍一样发生作用。你可以通过故意回避对真实存在的一切探究 而过上一种让你满意的生活,并且许多人就是这么做的,但是 他们不快乐,那些以肤浅的对真实存在的研究自娱自乐的人也 同样不快乐。只有那些在探究中最为热切的人才能感受到快 乐,只有他们才能从恐惧中解脱。 “那么如何了解真实存在呢?” 真实存在只能够在关系、在与一切事物的关系的镜子中被 看到。真实存在不可能在封闭、隔绝中被了解;如果有拒绝或 接受的解释者、翻译者,它就不可能被了解。只有在头脑彻底 被动,只有当头脑不再对真实存在动手动脚的时候,真实存在 才能被了解。 “被动的觉知不是极端困难吗?” 是的,只要有思想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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