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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约4000字，阅读需8分钟 原位于福州北后街73号的西湖宾馆，因为保留着完好的园林景观，这座老式的三星级酒店曾在各种现代风格的酒店群里，带着几分独有的古朴、幽深与神秘。实际上，在西湖宾馆的前身“省政府招待所”建成之前，这座清末年间重修、誉甲八闽的园林宅院——三山旧馆，只是一处民宅。独享这西湖岸边园林美景的，是曾经显赫一时、带着些传奇色彩的龚氏家族。 只是，仅百年间，三山旧馆已不复存在，旧馆的主人龚氏家族也经历着鼎盛、平淡、动荡、离散的百年沧桑…… 摄于1915年，三山旧馆的白洋楼前，龚易图孙子女们的合影。 三山旧馆又称北门龚家，是清末福州人龚易图的私家园林。园林建于1870年左右，集民居、园林、祠堂于一体，曾经被誉为福建第一园林。 如果没有这座宅院，也许龚氏家族的故事会更容易被人遗忘。 关于北门龚氏这一族的由来，在龚氏族谱上可追溯至南宋时代的龚茂良。官至副相的龚茂良，为官清廉，因不支持备战，被贬官莆田。龚茂良的四世孙龚庄有四子:长子龚英居荆山,其后代有的又迁居安海;次子龚沼居晋江沙堤,其后有的又迁居安溪;三子龚徒居福州城内梅枝里。从清朝初年的龚其裕开始，龚家一连四代都是清朝循吏，龚家祖居也从花巷搬到了北后街。在北后街的龚氏祖居插屏门上，曾高悬光绪御赐的“四世循良第”匾。据文史资料记载，龚家环碧轩为清乾隆年间林靖所建，后为龚易图高祖景瀚产业。一度归他姓，光绪中叶由龚易图赎回。 只是，作为书香门第的龚家，虽然历代为官，却并不富甲一方。而且，这个家族一度中落，起伏颠簸，以致百年后，被人记住的只有清末的龚易图，以及由他重新修建的这座隐存于宅院中的幽雅园林。 01 龚易图的人生 龚易图与三山旧馆的龚易图时代之所以闻名整个八闽，与这个龚家后代的一段奋斗史不无关系。 三山旧馆虽然是龚家祖上传下来的屋业，但在龚易图之前的规模状况，远不及之后那个闻名整个福州城的著名园林。 据龚易图曾孙龚钧智先生介绍，龚易图的经历并非一些史书和报道中提到的“父亲早逝，家道式微，家宅被典押给了邻家的某富翁”。从一份龚易图生平年表可以看出，1835年出生于福州北后街老宅的龚易图，在当时可算是官后代，成年前的大部分时光都跟随为官的祖父，生活在外地。8岁起随祖父赴湖南长沙，9岁又随行去了湖北天门。18岁时，祖父在湖南去世，龚易图和父亲才带着祖父的灵柩回到福州。 这个龚家的孩子聪慧且勤奋，5岁即读《诗经》，6岁读四书，10岁时已能读五经、学写文章，13岁开始写策论。后来，龚易图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之后历任济南知府、山东登莱青兵备道兼东海关监督、江苏按察使，云南、广东、湖南布政使。 年轻时期的龚易图，背后是福州乌石山双骖园石刻。 龚易图在仕途上的几件大事，串起了其个人史中的大部分，也足以显现其智勇双全的性格与才能。一件是与捻军交战十年，龚易图有勇有谋，节节取胜，这也奠定了其在仕途上的位置。第二件，也是最为出名的算是“杀安德海”事件。做山东济南知府时期，龚易图在背后谋划，帮助山东巡抚丁宝桢杀了慈禧太后的亲信太监安德海。可见龚易图并非只会念书的文弱书生。1884年龚易图任广东布政使，时值法国侵略者挑衅中国，他积极筹集饷械抗法。1877年，时任济南知府的龚易图请假回闽修墓时，恰逢福建大水灾，协助督抚赈灾、疏通洪塘河泄水患，当时的福建督抚曾上疏请留龚易图，而山东方面也促其回任，可见其为官一方的处事能力。 因为才气出众、礼遇朋友，这个儒官在当时颇有名气，结交了不少政坛、文坛上的知名人士。据说，当时的名臣李鸿章因为翰林出身、才兼文武，待人颇为傲气，但对龚易图却十分客气，政府的机要事情，也要拿来和他商量。之后，李鸿章举荐龚易图出任广东布政使。这是个收入丰厚的职务，即使不徇私舞弊，一年也有较高的俸禄。 只是，清光绪年间，新政派和保守派之间已是明争暗斗。1885年由广东布政使调任湖南布政使的龚易图，因在广东任内常与广东巡抚张之洞议行新政，被保守官僚嫉恨，加上之前捕杀安德海的旧怨，终于被劾罢官。 1888年，54岁的龚易图决定宦海收帆。退隐后不久，龚易图还曾在上海筹办织布局，开创中国民族工业。 1890年，因母亲在苏州去世，龚易图奉母灵柩回福州。 02 几座经典园林宅院 龚家在福州北后街的老宅，在龚易图回福州的第三年赎回。 那年，龚易图将老宅加以扩大修整，把宅院与园林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宅院里的亭台楼阁、曲径池塘、一草一木，在龚易图的精心设计与规划下，成为当时福州城内尽人皆知的北后街龚家花园。老宅里本来有个大荷花池，龚易图便从城北的关闸引来活水，养放生鱼，并在池边石板上刻有“放生”二字。他还在园内种有多株荔枝树，故在池畔的环碧池馆正厅两侧柱子上曾有一幅对联出自龚易图之手，“红树笑人非少年，绿波照我又今日”，意指“虽然我现在已非少年，但我仍有美好的今天”。对联中的“红树”，就是指荔枝树。 园子修建好之后，龚易图为林园提名“三山旧馆”，意思是这里原来就是龚家的故居。因为环厅四周池中和岸边种有荷花和各种青翠的花木，龚易图将池子旁边的一所厅堂名为环碧池馆，又称环碧轩，作为宴请宾朋、吟诗作赋的场所，环碧轩因此而闻名。环碧轩右侧还有微波榭、袖观亭等景物。 “三山旧馆”曾经的平面图。 虽然当时的中国社会内忧外患，但归隐后的龚易图在自家的清幽别墅里吟诗作赋、谈天说地、宴请好友，日子过得相当惬意。后人编写的《龚易图传》里记载，此老一直优游享乐尽了天年。 龚家的气派宅院也在这一代最负盛名。除了三山旧馆，龚易图当时在福州修建的园林还有好几处。文史专家方挺曾在所著的关于龚易图的论文中曾提到过“龚易图广营园墅”，龚修建的别墅分处福州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除了1879年落成的西庄‘双骖园’(位于今乌山)外，还有别墅几处：朱紫坊的‘武陵别墅’，和花园弄的‘芙蓉别岛’、以及光禄坊的武陵园（今‘陶舫’），北门的‘三山旧馆’”。这些园墅都成了晚清福州私家园林的经典之作。 如今，这几处园林别墅只剩朱紫坊的“武陵别墅”与花园弄间的“芙蓉园”得以修复。曾经的“双骖园”已成为福建省气象局所在地，在气象台大门口右侧石崖还存有龚易图的摩崖石刻；“芙蓉别岛”、“武陵园”于1940年卖作他姓；“陶舫”在今日光禄坊刘家大院的西侧，这里曾是清代书法、金石家林佶的读书处——朴学斋，“陶舫”就坐落在朴学斋里。“陶舫”后来如何并入福州另一大户刘家的大院，已无史可查。可知的相关信息是，这座位于光禄坊的刘家大院由刘齐衔的祖父刘照购置，刘齐衔的妹妹正是龚易图的夫人。 三山旧馆是几座园林宅院中最为经典的一座，只是，龚易图在这座幽雅园林里生活的时间太短暂，三山旧馆建成的第二年，59岁的龚易图病逝。 03 十万卷藏书 除去仕途上的显赫经历，龚易图的另一个重要身份是藏书家。 关于龚家的藏书，曾有福州文史专家认为，龚易图是和帝师陈宝琛齐名的藏书家。近现代甚至有不少文史学者将龚易图的藏书书目作为研究课题。福州乃至福建藏书最多、建筑面积最大的藏书楼就是龚易图所建的“双骖园”中的“乌石山房”。 龚易图曾经为自己的藏书楼题写过一副对联：“藏书岂为儿孙计，有志都教馆阁登。”福州文史专家王勇坚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龚易图的藏书，一部分源于家传，一部分是个人收藏。龚易图的玄祖龚一发嗜好藏书，曾经藏书万卷。龚易图的高祖龚景翰也是一位有名的藏书家，曾藏书三万卷。到龚易图父亲龚耀孙时，家道衰弱，图书所剩不多。到龚易图时，青年时期的他常向当时福州著名的几位藏书家陈寿祺、冯缙、刘家镇等借书，发迹之后，开始不惜重金，四处收购古籍。 有史料记载，光绪六年（1880年），“双骖园”乌石山房藏书共计五万多卷，藏书橱有26个，副藏之书有6橱，共计32橱。后来，龚家的藏书移至“三山旧馆”内的“大通楼”。19世纪初，福建省通志局编撰《福建通志》时，需要大量修志有关的地方文献，还曾向龚家求助。 早年，龚家藏书楼有着严格的书籍管理制度。只是，龚易图去世后，大通楼藏书一度疏于管理，流失不少。1931年，龚易图的嫡孙龚礼逸曾重新检点楼内的剩余藏书，再次编定了一份《大通楼藏书目录》。该目录收集了经史子集各类图书共计38000余卷，10000余册。史学家方挺曾根据《大通楼藏书目录》和《乌石山房简明书目》的不完全统计，提出龚易图的藏书超过16万卷，4万余册。 1952年，龚氏家族由龚礼逸为代表，将“大通楼”藏书约15000余卷、4000余册捐献给福建省图书馆。如今，在福建省图书馆的特藏部，设有龚家书籍专架。这批藏书是福建省图书馆古籍收藏中最精华部分，成为省图馆藏善本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由福建省图书馆申报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的共有83部馆藏古籍，其中有50多部源于龚易图后人捐献的“大通楼藏书”。 龚家藏书中“乌山山房”藏书34000余册，则分散在台湾大学图书馆的古籍库中。至于龚家藏书为什么去了台湾，坊间有两种说法，一是当时日军占领福州时掳走；二是龚家后人管理不善，有些书借出未归还。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陈庆元曾在《炎黄纵横》刊登的《王国良教授福州探书始末》一文中提到，“龚氏‘乌石山房’藏书精品3.4万册，已于1929年让售当时的台北帝国大学（今台湾大学），这些图书至今仍旧安然无恙，成为台湾大学图书馆庋藏古籍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当时经手这些图书的是这所大学文学部的日本学人神田喜一郎（1897-1984）和他的助手前嶋信次（1903-1983），书款是16400美金。关于这批图书如何流入台湾，龚氏后裔编的《忆福州三山旧馆》（2000年春印）记载可能有所出入。” 摄于1915年，三山旧馆的白洋楼前，龚易图孙子女们的合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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