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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第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条

 巴九公 2017-08-04

评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第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条

何焱林

 

阎文第五十七条  言大禹谟让皋陶不合尧典让稷、契

今《书·舜典》有佥荐禹宅百揆,作司空,佥者众也。“禹拜稽首,让于稷、契”之录。《书·大禹谟》有舜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要禹“摠朕师”。禹让于皋陶,称:“朕德罔克,民不依,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怀之,帝念哉。”阎文即从此破题,证《书》伪。

 

何按

此阎无事生非又一例,佥荐禹宅百揆时,禹让于稷、契,有其理,或其时皋陶较年轻,或德、行、声名未及稷、契,故禹未举皋陶而荐稷、契。从舜初上位,至其髦期倦于勤,已过三十余年,稷、契能不随之从盛年以至于高龄?已过执政黄金期?皋陶经数年历练,不仅德行进一步提高,或已进入执政最佳年龄段。荐人惟才、德是举,不在以前是否荐过。阎之逻辑是从前荐过,今必荐举,即前荐之宅百揆,今必荐之“摠朕师”。世事有变,人生有变,何能以一成不变处理世事,举荐人才?阎氏之诘不必作答。至于阎谓:“伪作《大禹谟》者,止缘庄八年《传》有引《夏书》曰‘皋陶迈种德’,遂援之以作让皋陶,而不知与当日人物情事脱漏者多矣。”人物情事脱漏多矣,阎能举出几许?左氏庄八年《传》引《夏书》“皋陶迈种德”魏晋间“伪作”《大禹谟》者,荐稷、契时未读到?过得三十余年,今荐“摠朕师”者始读《左传》或读《左传》此段,故改荐皋陶?莫非前荐稷、契,已在魏晋间登报声明,存有案底,不便更改?滑天下之大稽!以此为理由推定《大禹谟》为伪作?阎若璩前借人之口称千秋少读书人,开如此大玩笑,阎若璩能算个读书人?

 

阎文第五十八条  言晚出书增帝曰窜佥曰不合唐虞世大公

今摘五十八条有关者于下:

晚出书未论二十五篇杂乱,而即与马、郑、王三家本同者,亦多增窜。三家本俱不传,仅散见一二于孔颖达正义,如尧典帝曰我其试哉,三家本无帝曰二字。四岳之言也,以上文岳荐鲧云试,则此试哉亦属岳。郑康成注试以为臣之事。慎徽五典,原接帝曰钦哉之下,试即指慎徽五典等,下女于时二语乃另一意。盖是时帝女嫁及期,舜又未娶,其贤圣如此。可以为二女之观刑。原伪作者心,必欲增以帝曰,不过以择婿大事,宜断自宸衷,非外廷诸臣所可与。不知唐虞朝大公,何事不听其臣博议,况择婿乎?又佥曰益哉,三家本佥作禹,盖禹同治水者二人,曰益曰稷。

 

何按:

阎此条亦小题大做,吹毛求疵。

一、阎数称《班书》,却累累忘却《班书》。《汉书·艺文志》称:“刘向以中古文校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经文,《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率简二十五字者,脱亦二十五字,简二十二字者,脱亦二十二字,文字异者七百有余,脱字数十。”

悉知马、郑、王三家《书》之蓝本即“伏生书之古文写本”,三家书之蓝本与壁《书》即有异,何能求其处处相同?

焉知此“帝曰”、“佥曰”不是刘向所校伏生《书》与壁《书》之所异、所漏之七百余字及数十字中之例?须知《尧典》、《舜典》皆今文篇目,刘向所言异,当然是马、郑、王三家今文篇与壁《书》今文篇之异,而非与古文篇之异,伏生《书》根本无古文篇。阎欲据此证此二篇伪作?马、郑、王三家无“帝曰”,“帝曰”、“佥曰”出自孔《疏》,刘向校有近八百字之差,故孔《疏》未提出者不知凡几,其他今文篇目与壁《书》文字之差又不知凡几,照阎氏如此吹求下去,今文全伪矣。

二、阎所举者

㈠尧问四岳谁可治洪水,佥曰:“于,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帝曰:“往,钦哉。”此为尧问四岳谁可治水患,及四岳之答。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德忝帝位。”曰:“明明扬侧陋。”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闻,如何?”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帝曰:“钦哉!”

孔颖达疏谓:“马、郑、王本说‘此经皆无‘帝曰’。郑玄云:‘试以为臣之事。’王肃云:‘试之以官。’”阎谓:“以上文岳荐鲧云试,则此试哉亦属岳。”阎无“试以为臣之事。”亦无王肃“试之以官”之说,“则此试哉亦属岳。”何试哉属岳?即将帝曰换成岳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孔安国,司马迁皆以四岳乃是四人,即上所引,尧问四岳谁可治水,佥答“鲧哉。”佥者众也。佥既四人,其答何能称“我”?单数与复数之概念四岳尚未有?唐虞世虽曰大公,不等于谁说了都算,否则立帝何为,立百官何为?今之代议制,也还有个Chairman 落棰,否则即为乌合之众。公私更当有别,子女婚嫁当为家事,尧嫁女亦为家事,四岳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四岳作主,将尧之二女就这样嫁了?天方夜谭!

㈡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孔疏:马、郑、王本皆为“禹曰:‘益哉!’”孔疏以为“是字相近而彼误耳。”“佥”与“禹”即繁体,差亦远甚。孔疏未谛。前已累累提及,三家本与壁《书》有近八百字之差异!用阎氏说,唐虞大公,佥曰即皆曰,众皆荐益,众之中即有禹,何须独称禹?稷、益皆助禹治水,独称禹不亦有私人荐举之嫌乎?

尧嫁女为私家事,阎偏称众人作主,今荐益作“虞”乃公家事,阎偏主张禹一人荐,本末倒置矣!

阎氏第五十九条  言重华文命与放勋皆帝王号伪作者不知

阎谓:尧、舜、禹亦皆有号,放勋也、重华也、文命也,三者即是也。何以别之?孟子》引古尧典》曰:“放勋乃徂落。”许氏《说文》正同。他日引尧之文为“放勋曰”,则可知其以是为号也矣。唯至伪古文出,“重华协于帝”,“文命敷于四海”,不将“重华”、“文命”二字各断为句,与今文“放勋”字面一例,而竟连下文“协于帝”,“敷于四海”,自不得解作号,而是史臣赞颂之辞矣。

何按:三代茫远,所谓“上规姚姒,浑浑无涯”。不仅三代唐、虞、夏浑浑,尧、舜、禹,放勋、重华、文命,暨及商初亦浑浑,如汤,名也、号也、抑……也?历代聚颂,莫衷一是。

《舜典》开篇即曰:“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颖达疏谓:“此十二字是姚方兴所上,孔氏传本无。阮孝绪《七录》亦云然。方兴本或此下更有‘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舜典》实从“慎徽五典”始,陆德明亦称十二字是姚方兴所上。若然,重华二字后人所加,遑论名耶,号耶,谥耶?

即非姚所加,曰重华,即叫重华,非名号乎?阎若璩怎么书也不会读了?

《大禹谟》:“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如此断句,则文命,名也,敷于四海者,其声名“文命”布于四海也,敬承于帝。若断句为“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祇承于帝。’”即帝之文命敷于四海,敬承于帝之事业。何往而不可,援上例,文命为号可,为行亦可,于舜、禹何增何损?阎氏自不会断句,由此论《书》之真伪,妄也矣!

孔安国注或有误,如其注《泰誓》上:“惟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以春指周之岁首,仲冬十一月。余曾证明,三代时皆夏时。其误为个别,不等于传不可取,更不证明《书》伪。其误,更证明《书》非伪作,岂有自作《书》而误注《书》者?倒是阎氏之《疏证》,条条皆误,其作不伪,论则伪!

唐、虞、夏,时代茫远,人文初具,朴拙粗疏,语言窳劣,文字简陋,甚或未创。何来如此文事?阎以清人眼光看三代,还闹一通名、号、谥,真乃多余。从上所说,放勋、重华、文命,为三王之名可,为后人对三王文治盛赞亦可。能以此判大禹谟》真伪?

关于此,孔颖达之一段疏文可兹参考:“言‘尧’者,孔无明解。案下传云:‘虞,氏。舜,名。’然尧、舜相配为义,既舜为名,则尧亦名也。以此而言,禹、汤亦名。于下都无所解,而放勋、重华、文命注随其事而解其文以为义,不为尧、舜及禹之名。据此,似尧、舜及禹与汤相类,名则俱名,不应殊异。案郑以下亦云:‘虞,氏。舜,名。’与孔传不殊。及郑注《中侯》,云:‘重华,舜名。’则舜不得有二名。郑注《礼记》云:‘舜之言充。’是以舜为号谥之名,则下注云‘舜,名,亦号谥之名’也。推此则孔君亦然。何以知之?既汤类尧、舜当为名,而孔注《论语》‘曰予小子履’云,‘履是殷汤名’。是汤名履,而汤非名也。又此不云尧、舜是名,则尧及舜、禹非名,于是明矣。既非名,而放勋、重华、文命盖以为三王之名,同于郑玄矣。郑知名者,以《帝系》云‘禹名文命’,以上类之亦名。若然,名本题情记意,必有义者,盖运命相符,名与运接,所以异于凡平。或说以其有义,皆以为字。古代尚质,若名之不显,何以着字?必不获已,以为非名非字可也。谯周以尧为号,皇甫谧以放勋、重华、文命为名。案《谥法》“翼善传圣曰尧,仁义盛明曰舜”,是尧、舜谥也。故马融亦云谥也。又曰“渊源流通曰禹,云行雨施曰汤”,则禹、汤亦是谥法。而马融云:“禹汤不在《谥法》。”故疑之。将由《谥法》或本不同,故有致异。亦可本无禹、汤为谥,后来所加,故或本曰“除虐去残曰汤”,是以异也。《檀弓》曰:“死谥,周道也。”《周书》谥法周公所作,而得有尧、舜、禹、汤者,以周法死后乃追,故谓之为谥。

姬旦、吕望作谥法,见于《逸周书》,周之诸王有谥,各封君亦有谥。商之诸王则称太甲、祖乙、小辛,何从得谥?商既无谥,此前之诸王能有谥乎?阎若璩想象中是五千年一贯制。若然,伏牺氏何谥?神农氏何谥?在辩证议历上,阎若璩较之孔颖达,差之远也!

尧、舜、禹三王在位之时,若有文字,亦十分简拙,多伴以结绳、刻木,图形记事,虞、夏之书,乃后人整理前人旧事旧迹逐渐成文。《书·多士》:“惟殷先人,有册有典。”册之形象竹简用两道韦编系在一起,而成册书。典,《说文》:“从冊在丌上,尊阁之也。”可见殷商人,至少在其后期,已用竹简册书记事。

入周,文事更形昌盛,册书广泛运用,较之殷代,前进一大步,作策逸进入史册,既说明周人对历史记录之重视,也说明周之书写工具已大有改进,诗、书、礼、乐、易大体在其时成文。不仅王廷,各封国文事亦渐昌盛。尤其春秋及战国间,为吾国文化发展之黄金期,诸子百家,皆在这一时期出现,影响华夏文化,至深至远。

阎称放勋、重华、文命为帝王号?为帝王何号?名号?年号、谥号?即阎亦未说清。至于《书》之行文,并未排斥三者为号,非作《书》者不知,阎实未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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