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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电影《父子》剧照 我记得母亲跟我说过一件往事。 她说我出生那天，你从工地里赶了过来，全身上下脏乱无比。你看到了一个新的生命，欣喜地向前，伸出了手，又缩了回去，拭了拭衣角，没再走向前，只是傻笑的站着，看着我，脸上的灰与泥随着你的笑变得滑稽不已。母亲问你为什么不抱抱刚出生的我，你说你刚从工地回来，害怕汗水弄脏了我的新衣。 >>>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939个作品 作者：漫 沙 ✤ 在我的童年时期，你犯了错，以至于在我的青少年时期，你需要为犯过的错而“赎罪”。 小时候，由于家里穷，你做了上门女婿，爷爷奶奶并不看好你，而你似乎也就自甘堕落，几乎没人愿意亲近。从我记事起，我便能读懂邻里看你的眼光，轻蔑与不屑。你还是个死爱面子的人，有一次，甚至去借钱捐给乡里看一场“过乡电影”。 母亲常常责怪你明明是一个没本事的人尽干些假本事的事来。你的“豪赌”也是人尽皆知，长大些听母亲提起的时候，连我都愤愤不平。那时候的你沾了赌，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欠下一屁股债。母亲怀我的时候没吃上什么好东西，每天都有人来家里追债，而你也怕得不归家。 你常常是邻里八卦的话题，有一次，村里的妇女们在闲谈，我恰巧路过，其中一位妇女用眼神示意着其他人，小声嘀咕：“瞧，那就是痞子的女儿。”殊不知小孩子都有一双“长耳朵”。我不禁感到生气，跑上前，狠狠地踩了其中一人的脚，便跑开了。 你是一个痞子，却不失是一个好父亲。 在我懂事起，你便骑着单车带我穿过大街小巷。那时候的天空很蓝，满大街的吆喝声。你会给我买一些小玩意，玩具或糖果。我坐在车后座，看着你微胖的背影，我把所有好奇的新事物都问了一遍，你懂得的会津津乐道，你不懂的会借问路人或是留着下次再告诉我。 你还会带着我骑几公里路去邻镇吃一些特色小吃。你所乐此不疲的是带着我认识这个花花世界的一草一木，小时候的乡村里总有股温馨的味道。 每年乡里有戏子来唱戏时，人山人海，你会让我骑在你肩上，我变成了最高的小孩，欣赏了最棒的戏剧。回家的路上你问我戏里说了些什么，我给你说得天花乱坠，在暗黑的街道上，你仿佛是闪闪的发光体，是驱走黑暗的会行走的路灯。 你是一个好父亲，但同时你也是一个善于毁坏家庭的痞子。许是你做过太多错事，以致于无法被原谅。 十岁的夏天，我没有听过蝉鸣。那段时间，家里陆陆续续来来来人，有天下午，我在村后的草地上玩耍，母亲来找我的时候红着双眼。她把我带回家，带到房间里，你坐在床头，眼眶微红，你看到了我，双手抹了抹眼睛，来到我跟前，哽咽着声喉，你还是努力地对我笑着，你说：“爸爸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要听妈妈的话，不要淘气，好好读书，将来……将来……”你开始泣不成声，双手抓着我的肩膀，有些生疼，我嚎啕大哭，喊着让你不要走。 你没有哄我，咬牙站了起来，拿着行李往外走。我追了过去，你没有回头，我哭喊着，你没有回头；我跌倒了，你没有回头。那一刻，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狠心的父亲。 你有五个春秋没有回家。我长了个，也明白了离婚的意思就是把一个家庭分成了两半。你离开的前两年会断断续续打电话到家里来，但都会被奶奶挂断。于是你便打电话到邻居家，拜托他们让我去接电话。 那段日子里，我都会往邻居家跑，要么在他家门口徘徊，要么守在家里的电话旁。我每次都会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你都会说：“今年过年。”年复一年，你成了一个只会说“今年过年”的骗子。 你离开后第一次回家竟是来参加奶奶的葬礼。 葬礼前一晚，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你哭。你酗了酒，红了眼，你没了以往的戾气，颇带沧桑。你抱头哭着，你对我说：“无论是从前还是这些年，你奶奶都不待见我，是因为我的无能。”你沉默了一会，又接着说：“这些年，我都在等她的原谅，就在今年，她喊我有空就回家……”你不再说话，昏暗的灯光里，只听见你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曾经那样骄傲的你，现在十分无助。你像个迷途知返的小孩，又丢了回家的路。我深知你心里的悔意，苦难磨平了你的棱角，可是，有些事情，一旦你犯了错，一旦过了岁月，想弥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后来的你还是很少回家，你说不喜欢那个地方。你任由岁月的长河冲散我们，我只能选择主动靠近。 大学志愿，我填写了你所在的城市，离你工作的地方只有十几分钟路程。刚开始你我生疏得不像是父女，久而久之，你会常打电话问我在学校的近况，问我想吃的东西，问我寒暖。 我是个贪吃的人，你时常带我去吃这个城市的美食，你熟悉每一条街道与风景，你说来到这里已经有九个年头，我不禁沉默。偌大的城市，你像极了一个孤家寡人。 为了方便周末去另一个校区上课，你带我买了心仪的单车，回校的路上天已经黑了，路灯都亮了起来。你踩着单车，载着我，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你宽大的后背挡住了我的视线，街上很吵，又似无声。我看着你，如同小时候那般，只是不用仰头瞻望。我们都沉默，不像小时候。 一会，需要过一个斜坡，你奋力地蹬了上去，还是在中途停了下来。你笑着对我说：“我肯蹬，一定上得去。”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逞强，毕竟你年轻不再。我牵着单车走在前面，我走在后头，你的背影有年迈的痕迹，你走路的姿势不同常人，似乎有些颠簸。我问过你，右脚是不是受过伤，你没有回答过，我也无从得知。许是面前的霓虹灯光过于扎眼，我偷抹了眼泪。 你花了五年的时间获得了家人的原谅，后来，你又花了四年的时间来原谅自己。九年的光阴蹉跎了岁月，时光让我们得以心平气和地面对过去。你携着不堪的过往走向未知的未来，带着悔意与愧疚，孤单地、勇敢地活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应该被时光善待。 我记得母亲跟我说过一件往事。 她说我出生那天，你从工地里赶了过来，全身上下脏乱无比。你看到了一个新的生命，欣喜地向前，伸出了手，又缩了回去，拭了拭衣角，没再走向前，只是傻笑的站着，看着我，脸上的灰与泥随着你的笑变得滑稽不已。母亲问你为什么不抱抱刚出生的我，你说你刚从工地回来，害怕汗水弄脏了我的新衣。 父亲，我的父亲。 责编：笑笑 本文版权归属有故事的人，转载请与后台联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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