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春回大地,大溪河畔,草长莺飞,稻田中油菜为大地穿上了一件金缕玉衣。 过了两个月,李瑞阳把绷带拆了。这会,他和安超要去实施计划了。 连续几天的降雨让河水有些湍急。今天,正好是星期天,李瑞阳带着自己一帮子“弟兄”在轮胎带起的浩瀚烟尘中,骑着自行车赶到李家大屋对门东岸的狗树前,河两边的狗树长的快四五年功夫就有成年人腰身那么粗,树上年常年有樟子鸟、鹡鸰、斑鸠筑巢,也有许多洋剌子。 一些竹排从这过,更多还有用澡盆当船的“船家”他们把与逮鱼的网笼放入河中,差不多到点了,就用这“澡船”收笼,于是一条长线从大溪河上起来牵起,只见那鱼身一身银白在河面上亮出点点星光,船家把网笼里鱼倒在“澡船”里,那片星光又飘到“澡船”里慢慢向南远去。 李瑞阳的“弟兄”们在李家大屋门前停下,李瑞阳指着对门那棵树,对一个桃形脸带着两颊红晕的“弟兄”说,桃子,你去河边到第三十五棵树。桃子回道,好。这个叫桃子的家伙就像猴子一样翻过田坎,窜进大片油菜花丛里,不一会儿就站在河岸上。 李瑞阳和安超和“弟兄”们下车来到东岸看着河边郁郁葱葱的狗树,来到第三十五棵狗树下面,这棵树和其他树没什么两样。 安超说,怎么样?是这吗?阳子。 李瑞阳说,嗯是这,找谁下去? 安超说,不是你下去吗?咱几个人里头就你水性最好,再说这事也是陪你来弄的。 李瑞阳说,你可真看得起我,哥才拆绷带几天呀,能搞我就自己上手了。 安超说,也是,你手刚断不久。 李瑞阳说,什么叫刚断不久呀,我这是脱臼不是断裂。说到手,他就感觉别人是在嘲笑他。 安超说,好咯。那你说谁下去? 李瑞阳看了看身边几个“弟兄”,目光落脑壳子比身子略大的一个穿着橘红色外套的小伙伴身上,那个“弟兄”知道李瑞阳看着他,他忙看看周围的人,李瑞阳说,石牯佬,别看别人了,就你。 石牯佬脱了衣服冻得嘚嘚瑟瑟,穿着一条橘红色的裤衩站在河岸上,阳光明媚的大溪河微风拂过。石牯佬说,超哥,这么冷,我也扛不住呀。安超说,没事,桃子把大绳拿来。 桃子把大绳子系在石牯佬腰身。安超说,好了,石牯佬,找到了你阳子大哥给庆功。 “扑通”一簇浪花,漂在河面,石牯佬潜下水,水下一片浑浊,三四分钟后石牯佬吐了一口水浮出水面,众人都围了上来,李瑞阳当头说,怎么,下面有没有。石牯佬说,瑞阳哥下面一团脏,到处都是沙坑哪里会有什么石头呀。 安超说,那老头肯定是骗你的阳子。 李瑞阳说,那老头一把年纪了骗我干嘛。 安超说,那得问那老头了,谁知道他葫芦里在买什么药了。安超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电子表,说,阳子,中午了,我们得回去吃饭了,你走不走。 李瑞阳说,你带他们先走吧,我在这再看看。 安超说,用不用留几个人给你。 李瑞阳说,不用留,你帮我把人都带回去,别等下吃中饭找人都找不到了。 李瑞阳坐在河岸上,捞沙船在远处发出机械轰鸣声,河底的石沙经过传送带到顶部,经过水洗冲刷,那些挑选出来细沙被储藏起来,大块的石砾落下水面连续砸出几朵白花。 一些不辞辛苦的老母鸭子带着一群小黄鸭正从西岸的大坡上滑下来,鸭仔把头伸入水中含起半口水清洗着羽毛,这些动作似乎是在潜意识中发生的,自然地告诉你“春江水暖鸭先知”。李瑞阳抬脚把一块石子扫了过去,鸭仔们打了几个趔趄,老母鸭扬起翅膀,伸出红喙就要决一死战,李瑞阳操起树枝赶过去,老母鸭收敛起嘴脸,扭过身子带着鸭仔窜进油菜田里了。 李瑞阳心里过不去,老大爷没必要骗自己,桃子这时候端坐放碗过来,他有些忙不过来,一边热乎的饭菜扒进嘴里,嚼着半口饭说,瑞阳哥,要不你就胡大来吧,胡大水性好。 李瑞阳想想也对,胡大总比咱们这些半吊子要强,李瑞阳说,可怎么样让胡大帮这个忙了。桃子说,这几天他在永和剧院弄铁。 破旧的永和“大剧院”没有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磷矿工人俱乐部的繁华,空荡荡地舞台因为下雨一片湿迹,舞台下的桌椅,散落一地,靠背和座垫分开,一些已经长出青苔,靠近窗户长出野草。 胡大具体年龄不详,肥头大脸,胡子拉碴,东乡人上到官渡铜鼓,下到沿溪古港,东到七宝山小河,谁都知道胡大这人,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上那家人的喜棚、灵棚“热闹”。主家看到胡大来了,也会赏碗饭。弄白事出殡那天,胡大还会去撑个花圈,赚点烟钱,酒钱。李瑞阳听他奶说,胡大并不是天生就傻,听说是那年生一场大病,之后人就疯癫不止,在东乡的几个集镇四处游荡。听说胡大还有个弟弟且这弟弟发展得还可以,成家立业,膝下有一双子女。 磷矿工人俱乐部是李瑞阳这群乡下孩子艳羡之地,这里可不是搭个灵棚唱夜歌乡村追悼会的地方,这里的分为楼上楼下,坐的可都是红椅子,皮椅子,哪里像乡下,办个红白事长条椅子一放,该敲锣的敲锣,该打鼓的打鼓,该打杈的打杈,这里是全中国最六大磷矿之一,在门口写着六个“磷矿工人俱乐部”的大字,记忆里李瑞阳来过这里一回那是在很小的时候给在这里看了一场晚会,李瑞阳只感觉舞台上的霓虹灯照的脸暖烘烘地,椅子也那么暖,就这样这小子差点把那大椅子当成床抱着旁边的女同学就睡了,最后是班主任的五指山把李瑞阳从周公那压回到现实世界中那个星期五李瑞阳在班务会上作了检讨。 李瑞阳等在门后,胡大鬼鬼祟祟进来,虽说剧院荒废了,可也没人敢动,毕竟是公家的。 李瑞阳叫住胡大,说,胡大你在干嘛。胡大吓得把装废铁的蛇皮袋往旁边一扔。李瑞阳走上去,说,好呀胡大,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伢子,想不到你居然偷公家的东西,看我怎么回去告诉你弟,让他打死你。胡大说,这剧院都要报废,我怎么就不能来弄了,再说别人也来呀。 李瑞阳向前,凑了过去,瞅了瞅袋子,说,别人没看见,我就看见你了!哟!东西挺多呀,跟我去派出所吧。胡大作双手合十状,说,阳子哥,我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和你爸小时候还经常玩啦,看在你爸的情分,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李瑞阳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可以你答应帮我办件事。 胡大说,什么事你说吧,咱们叔侄之间,不讲客气。 李瑞阳说,那我以后就是叔,你就是侄,知道吧。 胡大露出几粒残缺的黑牙,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 李瑞阳给胡大拿了一支烟,递过去,胡大推搡了几下,李瑞阳瞪眼:叫你拿着就拿着。 胡大接过烟,李瑞阳说,你上李家大屋门前那条河帮我捞件东西。胡大说,多大呀?李瑞阳说,不知道,你先下去看看。 胡大绑住大绳次下水,结果什么也没捞到。胡大穿好衣服,说,阳子哥,真不好意思,我都进沙坑里了都没有。李瑞阳又给递了根烟说,调会汗,吃了累。胡大又推了回去。李瑞阳说,他娘的,我也没啥给你,你接根烟跟要死似的。那天我在剧院什么也没看见。 那天李瑞阳可算是死心了,他认定老头子是骗他的。 之后的几个月谁都把这件事忘了,李瑞阳和安超像往常那样在学校里玩弹珠,打花片(一种卡通图纸),下六子棋。 那天晚上,胡大拿着电机子在李家大屋稻田附近的沟渠里打鱼捞虾,他隐隐约约看见那有西岸蓝光,胡大扔下衣服脱衣翻身下水。那石头原来藏在螃蟹洞里,胡大一连掏了几只螃蟹才把发光的石头拿出来。回到岸上一看,是一方菊花砚。胡大砚拿着第二天早上蒙蒙亮就去李瑞阳刚出屋子准备骑着自行车上学去。 胡大跑过来:阳子哥,我找到那块石头了。 李瑞阳指着自己的嘴向胡大摆手,示意胡大小点动静,家里人还在睡觉。胡大跑过来,从罩衣兜里拿出那块菊花石砚说,是不是这个。 李瑞阳走了过来,看着石砚上栩栩如生的双芯绣球龙葵菊说,对就是这个,辛苦你了,胡大。 胡大说,不辛苦应该的。 这时候李瑞阳他妈估计是听见动静,起来,穿好衣服,打开门,打了个哈欠说,瑞阳怎么还没有走呀。 李瑞阳说,就走。 他妈说,那旁边那个是谁呀,是不是胡大呀,别欺负你胡大叔。 李瑞阳说,没有,我怎么会欺负我叔了。 他妈说,你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 李瑞阳推着单车和胡大朝下山岗走去。 走到村口,胡大向澄潭村那边走去,李瑞阳说,胡大以后有人动你,跟我说,我街上认识人。 胡大绷出一脸皱纹,露出四颗大黑牙,点点头。
四 李瑞阳想起他们班有个女同学是老爷子是弄古玩的,他想着应该找下这个女同学。李瑞阳骑着车从农贸市场口子上经过,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蓝色运动装的女孩正在一个摊位上蘸辣椒油吃着饺子的女孩,李瑞阳在旁边停住车打了支腿。 李瑞阳站在那女孩旁边说,哟,范瑛丽你也在呀,吃得这么香,请我也吃点吧。 范瑛丽扭过头瞪大一双大眼说,李瑞阳你脸咋这么大了。 李瑞阳拿了一屉烧麦,坐了过来说,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说话的。 李瑞阳用手拽了拽他的马尾辫,范瑛丽狠狠地瞪了李瑞阳一眼,说,吃饭就吃饭别动手动脚,行不行。 好,这容易,李瑞阳说,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你要是答应了今天早饭我请你。 范瑛丽说,什么事阿,弄得一惊一乍的。 李瑞阳用手捏起一个烧麦蘸着辣椒油说,你别忘了,上次四道杠的事,。 范瑛丽把声音压低说,你小声点行不行,搞了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似的,说说看什么事。 李瑞阳说,你把先吃完,等会我在路上跟你说。 李瑞阳和范瑛丽推着自行车走进一条巷子。李瑞阳说,我听说你们家老爷子是玩古玩的能不能帮我看下这东西。 李瑞阳把那石砚拿了出来。 范瑛丽说,石砚? 对,菊花石砚。李瑞阳强调的说。 李瑞阳说,对你让你们家老爷子给我看看。 那天范瑛丽拿着石砚进了门,范老爷子早年在部队当兵正师转业在大学教过几年书退休之后回来湘东小镇养老了。 范老爷子站在一张红木桌前正练着书法。范瑛丽把石砚放到桌上说,爷爷,您鉴下宝。 范老爷子,停下手中毛笔,扶了扶眼镜,说,上哪弄的这砚呀,还是双蕊绣球龙葵菊。老爷子翻到后面看,一行小篆“欧阳锡藩”四个字。 范老爷子说,这应该是当年永和产的第一块菊花石。 范老爷子说,你怎么知道的呀?范老爷子指着四个小篆说,就这四个字就能知道这个清乾隆年间的出的。 范瑛丽说,欧阳锡藩是谁呀? 范老爷子说,永和第一个搞菊花石的人。 范瑛丽说,那这东西挺值钱咯。 范老爷子说,这当然,这可是当年给慈禧进贡的贡品,北京故宫都摆着了,不过这年头赝品太多,真假也没法说。 范瑛丽摇着范老爷子的手说,爷爷。你想想办法找找圈子里的朋友看能不能鉴定一下。 范老爷子说,好吧,我回头去找找。 范瑛丽说,谢谢,爷爷。 范瑛丽转身要回房间,老爷子被拉住说,告诉爷爷是什么人给的这砚。 范瑛丽神秘的笑了起来说,爷爷,就一个普通的朋友。 范老爷子说,男同学,女同学? 范瑛丽说,爷爷说什么了?您别多想了,拿个宝贝回来给您,您还要审查我对革命的忠贞度,您放心我范家人肯定都是心怀天下的,先天下~~~ 范老爷子一脸嗔笑说,够了够了,你回房间写作业吧。 那天晚上,石砚放在床头,范老爷子起来上厕所,发现那块石砚正发出绿油油的光。范老爷子知道这无疑肯定就是真的,据他了解世界上只有欧阳锡藩那块菊花石会发光,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让他碰到了,有些菊花石的石友玩了一辈子菊花石就是想看一下这件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石头。很明显范老爷子今天已经做到了,当然这块石头他是不能买的,他现在是作为永和镇菊花石博物馆筹委会主任,他要把这方永和最早出产的菊花石当做镇馆之宝来珍藏起来。 那天,还没下课,李瑞阳他妈来找他,李瑞阳找班主任急急忙忙请完假,妈路上什么也没说,一直到医院才知道,是他爸出车祸了,躺在床昏迷不醒,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医药费欠下一大笔,继续治疗的话还需要将近十万,李瑞阳家去年刚建的新房,他妈一直在花炮厂上班,干是插引线的,打泥头的小活,一天天累死累活没挣几个钱,他妈看着这一幕似乎临界到精神崩溃一般,嘴里念叨着前年在火炮厂给人搞维修被军工硝烧死的弟弟,李瑞阳听到这个懊恼道:“妈,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人在了,别没事总把舅挂在嘴边”他妈听到这话收敛神情,不在啼哭。 李瑞阳说完向外面走去,他妈说,你上哪去。 李瑞阳说,抽根烟。 李瑞阳回到学校,找了几个弟兄凑了些钱,两块、三块、五块这样算下来,林林总总凑两百块,下完课范瑛丽从楼上下来,她把李瑞阳叫到一个角落,从后面把一个储钱罐的小猪交到,说,我听说了叔叔的事了,这是我今年攒的钱,不知道够不够。 李瑞阳说,我不要女人的钱。说完把小猪推了回去。 范瑛丽说,谁是女人了,朋友家里有难还不能帮一把吗? 我不要,李瑞阳生硬的说。两个人推来推去,“哐”的一声,小猪碎了。 这时,范瑛丽通红着两眼,两串泪珠子,掉落下来。你是傻逼还是混蛋呀,人家对你好,你也不领情,范瑛丽哽咽着说。 对,对,对不起呀。李瑞阳磕磕巴巴地道歉。 范瑛丽收起啜泣,恢复正常却带着冰冷的腔调,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说着她抓起了地上碎片往墙上砸过去,血流了出来。 李瑞阳和范瑛丽陷入冷战,从那以后的几天,范瑛丽的左手缠着一圈白纱布。 李瑞阳知道他一定是伤透,范瑛丽的心了,平常一个,他人家好歹是镇长的千金呀,平常他觉得打打闹闹都没啥的可真要来真的他觉得还有门当户对这一说,这也只能自己偷偷的想,把握一个度。 医药费暂时靠向亲戚朋友借来的钱先勉强撑着。就这样他和范瑛丽半个月没说话,直到有一天他爸的病情再次恶化,他才想到那块菊花石砚还放着范瑛丽那里,他之前是想范瑛丽是想用这诱使他主动说话,现在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得把那块菊花石石砚拿出来,去找找沿溪那个老头,兴许他能转卖给他。 下学的时候,李瑞阳把范瑛丽从闺蜜那拦了下来,范瑛丽扭开头,并不搭理,走出两三步,李瑞阳说,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是来问那块菊花石的事,不管咱们怎么样那块石头对我真的很重要。范瑛丽站在那回了一句,好,我明白拿过来给你。 范瑛丽要不李瑞阳这么一说她真是把那石砚的事给忘了,毕竟,在她见过的菊花石那并不是多么好的一块。 后来爷爷把想用那块菊花石当镇馆之宝开博物馆的事跟范瑛丽说了。范瑛丽说,这怎么行,爷爷这石砚是我一个同学,我这得还给他呀。 范老爷说,这怎么是他的了,这石砚只是碰巧让你那个同学捡到了而已,这是上天赋予永和的,再说你那同学要有点荣誉意识,这是给造福家乡人民贡献自身力量的好事。 范瑛丽颦着眉,说,爷爷您别在这政治教育了,意思就是充公是吧。 范老爷子说,怎么这么说,这叫为人民服务! 范瑛丽知道,要是老爷子认定的事即使是宝贝孙女也很难改变的。她想明的不行只有暗的来了,那天晚上她偷偷溜进收藏室,在最里间她找到了那方石砚,范瑛丽把另一个柜子的石砚拿了进去,打算给爷爷来一出“狸猫换太子”。 第二天,李瑞阳拿到了,找到沿溪那个老头,老头用十万块买下了,石砚。再此之后他就没见到过范瑛丽,直到有一天,那辆车,停在门口,他知道那人正是的范瑛丽父亲,坐着来到一栋别墅前,李瑞阳知道泉塘村这里是有一片永和园艺种植园,以前坐班车(大巴)去七宝山乡就会路过这大片紫红色的红桎木,这种小叶红叶植物只有永和这有,李瑞阳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重要的是眼前这栋在位于永和工人子弟学校旁边的别墅,李瑞阳的三年级是从子弟学校上的,每次跟堂姐上二爸所在的磷肥厂食堂吃饭时候,李瑞阳都会好奇打量这栋用铁栅栏围住的“别墅”被各种花坛草罐围成地坪中间从门口延伸出一条石子路。 车子停在院子里樟树跟底下,范镇长名叫范为政听名字就知道是干大事的人,李瑞阳说,范叔叔你有什么事,这干嘛呀?范为政说,你和瑛丽不是同学吗?上同学家来玩不是应该的吗? 李瑞阳没有说话,范为政给他开门,李瑞阳看见一个老头神情僵硬练着书法,李瑞阳知道这应该就是范瑛丽的爷爷,李瑞阳说,爷爷好。范老爷子礼貌点点头,嗯,你好。 范为政打开紧靠楼梯一扇门说,你和瑛丽好好聊聊吧。 范瑛丽坐在书桌前,李瑞阳进去,范瑛丽没有转身,她依旧望着那扇拉着窗帘的淡绿色窗户,房间有些静的可怕。 李瑞阳走过去,范瑛丽神色空洞转过身子。空气中隐隐约约有一种压抑的气氛。 李瑞阳说,怎么了范瑛丽。范瑛丽说,你没看出来吗,我已经被关了很多天了?李瑞阳不相信一个好端端一个永和“第一千金”怎么会被关起来了,他想到了那块石砚。 李瑞阳说,是不是那块菊花石砚。 范瑛丽说,我因为偷拿给你那块石砚和我爸吵起来,他把我关在这叫我思过。 李瑞阳说,这事怎么又和你爸干起来了? 范瑛丽说,那个博物馆项目是省弄的,我把在基层干了这么多年就是想…… 李瑞阳打断范瑛丽,说,就是通过这个项目跳到市里。 范为政开门,说,瑞阳你出来吧。 李瑞阳起身,范瑛丽重新看着门关上。 李瑞阳和范为政两人在客厅坐下,范为政从内兜里抽出一支白沙,说,你抽烟吗?李瑞阳说,不抽谢谢叔叔。范为政笑了笑说,怎么了,看不起我?说着他将烟盒抛了过去,落在李瑞阳怀中,范为政把烟点上了,李瑞阳抽出一支烟,把烟盒放在桌上,回身时,范为政已经给他打好了火,李瑞阳有些惊愕,烟中两唇中间抖了几下,他试探地凑了过去。 范为政微吸了一口,两指夹着烟,说,这烟还行吧。 李瑞阳说,行行,家乡的烟,挺好的。 范为政说,事情瑛丽都跟你说了吧。 李瑞阳点点头。 范为政说,那现在石砚眼在哪了。 李瑞阳说,石砚被我卖了。 范为政听了这话脸马上青了下来,大吼道,卖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国家文物,多少钱你就卖了。 李瑞阳说,十万,因为我爸急着作手术。不甘心地又补了一句,再说那也是我捡到的。 范为政说,我告诉你李瑞阳,钱没有,我们政府可以给你筹,给你买也行。你要是把这文物弄丢了你就得付法律责任,还有你在学校干的事情,勾结街上的流氓地痞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这些我们可都知道,要惩处一下你也是可以的。 李瑞阳一惊一喜,喜的是原来自己已经混得名声在外了,惊的是一个堂堂永和镇长居然会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这番说教,说到底是喜上加喜。他不怕别人讲多难听的话,就怕那种游离的沉默,现在他也不怕,大不了就上白泥坑(看守所)住几年,出来之后还是一条好汉。
范为政知道这三个字的意思,像他们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是一头没有任何社会意识、集体意识、好坏之别的幼兽,这种人,电视上新闻上比比皆是。 范为政放缓语调说,你卖给谁了,我希望你别枉费了家里对期望,我知道你爷爷还是农技站的老干部,你这要是真进白泥坑,你们家老爷子脸也挂不住。 范为政这话是在要挟,可这也正是李瑞阳心中一道刺,在他心里老爷子是一座丰碑,倔强,执拧,却有被旁人敬畏仰望。 李瑞阳说,要是石砚拿回来我爸的医药费怎么办? 范为政不想这小孩还会拿条件,没事只要他能送开这口,一切还有希望。范为政说,好,我答应你,我们党委会想办法的。 范为政来到沿溪老头这,老头是找到了,可那方石砚,不知去向,联合沿溪镇派出所民警协助下,才那知道那方石砚流落国外,被一菊花石收藏家买走了。 永和镇派出所立即成立专案组,李瑞阳被拘留起来,说是要判刑,闹得小镇沸沸扬扬,家里的李老头急忙赶来求情,老爷子篮子放着正是写着“欧阳锡藩”的石砚,为何老爷子这也有一方一模一样的石砚了,“这是一方子母砚”李老头悄悄地对买菜的王大娘说。 李老头就用这方砚把孙子赎了回来,李瑞阳他爸因为那次手术彻底康复了,也没向镇党委要一分钱。后来人们发现李瑞阳他家井里全是那种石砚,所以,李瑞阳被李老头领会去那天晚上,又被老头赏了一顿竹条子。李老爷子嘴里念着:“丫的,狗脑袋死猪心呀,家这么多不要非得上河里捞”。 不久一栋高端大气的菊花石博物馆宣告落成,那是一栋透明的蓝色建筑,,在这个湘赣边界的小镇,博物馆的前头,立着一栋旗帜石碑,下面放着一个穿长衫的青年石像,正拿着毛笔挥毫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在他笔记缓缓唤出石碑上的字迹“人--间--遍--种--自由花!”(全文完)
朱恋淮 男 1994年生 湖南浏阳人 汉族 出版诗集《虔诚之温柔》; 作品散见于《星星》《散文诗世界》《中国诗人》《大风诗刊》等刊物;入选贵州作家网“2015年度100强作家”,获《南边文艺》征文三等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