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自武志红 00:00 03:53 每个人大概都有要面对的人际功课,难倒我的不是夫妻、公婆,而是自己的亲妈。 如同很多操劳了一辈子的家长,她极其地爱我,愿意把最好的都给我。 平时我们不在一个城市,嘘寒问暖很融洽。 可一到近距离相处,她的规矩、我的规矩,就会彼此冲撞,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怀孕时唯一一次大发脾气,就是和亲妈话不投机。 这次从美国回来后,我要回老家两周。 飞机上,我特地用电脑敲下一段让颇为感性的文字,提醒自己妈妈年纪大了,不管有啥矛盾,一定要多包容。 可是,第一天很好,第二天也还行,第三天,我就破了功…… 一开始是一些小事,比如妈妈用带奶嘴的瓶子让孩子喝水、追孩子喂饭、打扰孩子专注…… 这倒也还好,提醒下就过去了。 后来小叶子连续几天没有大便,妈妈着急了,领去了医院。 一个相熟的儿科主任看了才一分钟,就说什么肋骨外翻、缺钙(请脑补我当时掩饰不住的白眼)、给开了一堆健胃消食的中药,还说要吃一个月。 我不同意,觉得是药三分毒,食补就好。 但妈妈非常坚持,她自己是中医,觉得其他孩子都在吃,我不让吃,就是矫情、啃书本。 那几天,她把担忧写在脸上,一会儿问句孩子,“想不想大便?”“还不大便可怎么办啊?”坚持要给孩子吃药。 我实在阻止不了,查了药性后决定让步,同意试几天看看效果。 但希望别勉强孩子,和她商量着来。 谁知,我妈完全按她的来: 第一瓶药连哄带骗让孩子喝了下去,竟然还有第二瓶。 孩子不想喝了,我妈就满屋子追,各种踩到我的雷区:
我看不下去了,“妈!她不喝就不要喝了,你这样追她更不爱喝的!” 喂半天充满挫败的我妈,也恼了: “你别拿你那一套一套的,没有孩子爱吃药,你不喂她能吃吗?!” 我觉得怎么说她都不明白,“孩子感觉不好就不会吃!再说本来就不是非要吃药,吃多点青菜水果就好了!” 我妈更不乐意了, “你看她吃菜吗?你天天写那么多理论有什么用啊?自己孩子都没带好!” 这真是狠戳到我了。 我忍不住冲她吼,“你说这些有意思吗?戳我是能让你开心吗?每次都是你对,别人都不对!” 有那么一瞬间,真想赶快订机票带孩子回去,何苦在一起相爱相杀,还是距离产生美。 也很想声泪俱下,来场迟来的叛逆秀。 告诉她,那个对“以爱为名”“我是对你好”的绑架深深不满的孩子长大了,爱是有界限的,爱绝不等于控制服从…… 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躲进房间,任眼泪横流,思绪纷飞。 我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难过呢? 我知道: 1 是因为在发火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错了。我也没做到心平气和,我在这场沟通中有错。 2 是因为积蓄很久的正能量的修行,在这一刻破功、失控,我感到羞愧。 3 是因为我讨厌妈妈的这一面,而我更讨厌自己冒出的“讨厌妈妈”的想法,这太不好孩子了。 总而言之: 我继续给自己时间,然后像过电影一样,跳出来。 用旁观者的“第三眼”、重新看待这次冲突里的“我”和“妈妈”,慢慢的,生出了理智: 我抱抱我自己 亲爱的,你确实感到受伤、难过,这没有错。 情绪没有好坏。 不是你不愤怒、不伤心,就代表你是个合格的妈妈、女儿、作者和讲师了。 你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刹了车,已经很不容易。 我和自己对话 亲爱的,人始终要学会课题分离。 妈妈的那部分不去管,自己的这部分,可以有什么改善呢? 你是可以选择在冲突中撤出、冷静、好好沟通,而不是陷入反击和辩护对吗? 我也看到了挫折伤心的妈妈 她不再是女儿眼中无所不能的依赖。 她想表达爱,却不被认可和接纳。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培养了女儿,到了下一代,她却做什么都是错、完全没有发言权了。 在我们各自的世界和认知中,都觉得被伤害、都没有对和错、都想为对方好。 喂药只是个导火索,妈妈真正伤心的,是母亲的尊严权威被挑衅。 而我最难受的,是不接纳自己“讨厌”妈妈和冲突处理的无能,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 我想到了这次在美国学习时,有个对我帮助很大的觉察活动: 老师问我们: 你觉得自己哪些地方像爸妈?哪些地方不像? 各自喜欢他们哪些地方?哪些不喜欢? 我认真思考了以后,惊讶的发现,我实在是我父母的女儿。 妈妈有的“缺点”,在我身上都有,只是程度不同; 而我身上闪光的优点,也深受他们影响,不是空穴来风。 可觉察完,老师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我从宿命的迷思中捞了出来: “像与不像、喜欢不喜欢,这都不是事实,而是你们的决定和选择。” 我恍然大悟: 我不喜欢妈妈的控制,想要按照“我”的“科学育儿”来,这也是种控制。 我不喜欢妈妈出口伤人,这和我指责她用老一套,没什么两样。 这些我选择留下的看待父母的角度和记忆、选择留下的看似很想回避却挥之不去的缺点。 其实,是在向父母表达忠心: 我是有多么爱你,多想和你连接,才会想把好的坏的,都留在自己身上…… 终于统一了,我才没有在讨厌妈妈,我明明是在用尽全力和她连接。 人一旦接纳,海阔天空。 那晚,我挂着眼泪和小叶子玩得嘻嘻哈哈,如同当下我和孩子彼此需要一样。 我想到妈妈,在另一个房间的她,也是一样吧。 我在女儿耳边小声的说,“咱们去和姥姥说晚安吧。” 小叶子欢快地拉着我的手,爬到姥姥的床上,声音稚嫩又治愈,“姥姥晚安!” “跟姥姥说,‘我爱你哟!’”我说。 小叶子也跟着学:“我爱你哟!” 借由第三代,我表达了我说不出口的话,却也觉得胸口的石头落地、如释重负: 母女之间,也许不可能、也不需要去处理对错。 终其一生,谁也无法改变对方。 但我知道,我说的话,她说的话,会在我们的心里各自留下一个位置: 爱从未离开,爱始终流动。 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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