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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也温柔

 liwoI 2017-08-21

  【一】

  黎姜国的老皇帝一驾崩,新皇帝一继位,就大刀阔斧地施行改革政策,将朝堂上一帮老臣、功臣、奸臣纷纷摘了乌纱。新皇帝这么无差别的待遇,搞得全黎姜国人心惶惶。全民给他取了个外号——“暴君”。

  老臣们不高兴了,我们为了黎姜国辛辛苦苦几十年,以为能退休安度晚年了,结果你把我们搞下岗了,你老爹都还不敢这么对我们呢!

  功臣们不开心了,我们为黎姜国立下汗马功劳,不论功行赏加官晋爵就算了,居然还把我们给辞退了,简直没有良心、丧心病狂!

  奸臣们不欢乐了,我们在黎姜国虽然做了不少坏事,但没有我们如何衬托那些功臣啊!我们背着骂名,拿着那么点俸禄,就贪一点、奸一点,怎么了啊!

  于是上述三个群体头一回空前团结统一,拟了份万言书,让那个没被摘乌纱的文文弱弱的小谏官把折子递上去。

  小谏官手抖地把折子递了上去,暴君眉梢扬了扬,嘴角勾了勾,食指微微抬了抬。暴君身旁的大太监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他的食指给摁了回去。偏头给小谏官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退下去。

  小谏官连滚带爬地出了议政殿。

  “为什么不让朕砍了他?”

  大太监正了身子,端出先皇的画像,目视前方,语气冷静:“皇上啊,不能再砍了啊,再砍就没有大臣上朝啦!”

  暴君一想,也对,但这个小谏官我也要想办法把他虐一虐,那就先把他的女儿纳为妃子然后再打入冷宫吧!

  暴君于是立马拟了一份圣旨,把小谏官的女儿召进宫里,封了个贵人。

  暴君不知道小谏官的女儿叫什么,只知道小谏官叫安卓,就直截了当地给了个封号“安”。

  安贵人接到圣旨的时候,剥着糖炒栗子的手顿了一顿,安家上下抱着哭成一团,这是报复!绝对的报复!

  安卓心疼地摸着安贵人的脑袋,泣不成声:“心儿,都怪爹爹没有用。”

  安贵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道:“阿爹,你没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安府一家老小含泪目送安贵人跟着大太监远去,待他们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安卓才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安夫人:“只封了个贵人,位分是不是太低了?皇帝不厚道啊!”

  安贵人跟着大太监在皇宫里左绕右绕终于在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安贵人嘴巴张了张,而后看向大太监:“公公,皇上的国库没钱了吗?”

  暴君给安贵人安排的住处是个比冷宫还冷的地方,是个不为了偷情绝对不会有人来的地方。

  安贵人心想,暴君虽然是个暴君,但是他好歹也是个皇帝。可是却穷成这样了,安府的条件都比暴君的要好。难怪要把那些大臣都裁了,她忽然有点同情暴君了。

  于是朝着大太监莞尔一笑:“公公,这个地方棒棒的!让皇上不必为我操心。”

  微风将她额前的刘海儿吹散,大太监产生了一瞬的幻觉,新进宫的安贵人是个贤良淑德的好贵人。

  【二】

  安贵人进宫有了大半个月,暴君都没去瞧过她。暴君政事繁忙,早就把她忘在脑后了。

  安贵人也没去找暴君,皇宫太大了,她兜了好久,能回她住的“安心阁”就很不错了。

  安贵人其实叫安心,自己捡了块木板,拿着小刀在上头刻了三个字“安心阁”,用绳子悬在屋子门口,与她出阁前住的闺房一个名字。

  这一天,暴君在御花园里闲逛,碰上了他的美妃。

  美妃其实不美,但考虑到缺什么补什么,于是暴君便给了她一个封号“美”。

  可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懂暴君的内心,于是所有人都将此理解为暴君的审美独具一格。

  暴君看到美妃时,抬脚欲躲,却被她热情的拥抱给拦截。

  美妃的父亲也就是暴君的岳父是黎姜国的护国大将军乔少谦,坐拥二十万兵马,比暴君的亲卫军还多得多。所以暴君得忍着她。

  “皇上,您要去看那个新入宫的贵人吗?”美妃脸上铺的粉层层地往下掉,似冬日枯丫坠雪。

  “啊……”暴君刚张口,就被美妃打断,“她长得那么难看,皇上您要看她还不如看臣妾呢!”

  暴君心想,小谏官安卓虽然柔弱了点,但长得玉树临风、人模狗样,没想到生出个女儿比大将军的女儿还要丑。

  暴君遐想了一下,那得有多丑啊!难道那个贵人并非小谏官亲生,哎哟,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巨大的秘密一般,暴君自动在脑海中给小谏官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于是,暴君更加好奇,那个安贵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暴君原本打算将那安贵人打入冷宫的,自然抹不开面子去瞧她。于是,暴君寻了个月明之夜,偷偷摸摸潜入安心阁。

  暴君到的时候,安贵人正在吃着一袋子黑黑圆圆的东西,迎着淡淡月光,她的指尖莹莹,面上漾着幸福满足的笑。

  暴君想,我明明特意交代了御膳房,只给她吃馒头的呀,她怎么还是有好吃的?

  暴君将手背在身后,跨着步子到安贵人跟前。因着是偷偷来看她,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也只是寻了套侍卫的衣服穿着。

  他走到安贵人面前,右手握成拳头放在唇前轻咳了两声。

  大约是太久没有人来安心阁,安贵人看到一个活人简直开心到不行。

  连对方是谁也不问就拉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他跟前。

  “你长得特别像我一个朋友,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安贵人眨着眼睛望着暴君,眸色旖旎潋滟,像是万千沙漠中的一泓清泉,沁人心脾。那嗓音也像是最清脆的莺啼,低回婉转,叫人不忍心拒绝。

  “行……吧。”暴君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并且答应了以后就开始后悔。

  安贵人的嘴跟个连珠炮似的,从小时候有记忆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她入宫。中间好几次暴君觉得她可能会渴给她递了几回茶都被她推了回来。

  “他们都说姑娘家嫁人的那天是顶漂亮的,可是我嫁人的那天也就那样,我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子,“堵得慌……”

  一阵春风吹过,暖暖的,暴君望着眼前那个捧着脑袋的丫头迷了心窍,不由得开口道:“别这么悲观,指不定以后还会有机会。”

  安贵人挠了挠脑袋,有些丧气地说道:“虽然皇上待我无情,可我也不能对他无义,抛弃他和别人私奔这种事情,我实在做不出来。”

  暴君嘴巴张了张,没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安贵人将手中的纸袋子递到他跟前,歪着脑袋看着他:“要不,你尝尝?”

  暴君嚼了一个,心里觉得这东西可真好吃,甜甜的、粉粉的。

  “嗯……”暴君起身,将手背在身后,望着天上的月亮,佯装轻松地说道,“再剥几个。”

  安贵人把剥好的栗子递到他手上,暴君晃了晃头:“你喂我吃。”

  【三】

  第二日,暴君跟大太监炫耀:“朕昨日吃了这世间最好吃的糖炒栗子。”

  大太监摆了摆手,有些鄙夷地说道:“皇上,这天下最好吃的糖炒栗子是安贵人做的,您肯定没尝过。”

  “你吃过她做的糖炒栗子?”暴君眉头抬了一抬。

  “嗯。”大太监毫不犹豫地答道。

  “她剥好给你吃的?”暴君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嗯。”大太监有些自豪地答道。

  “她喂给你吃的?”暴君的语调抬高了好几度。

  “嗯……”大太监偏头看见暴君的脸一片青色,心想暴君明明很讨厌安贵人,他这样显得多背叛暴君,多对不起暴君啊!于是拼命摆手说道,“没有啊,皇上!没有的事!”

  而后,暴君下令打了大太监十板子。大太监很委屈,他跟了暴君这么久,他从来都不舍得打他。

  暴君很生气,安贵人她怎么可以做糖炒栗子给别人吃呢?还剥好,还喂给别人吃。不行,绝对不行,就算是个太监也不行。

  暴君把安贵人召到寝殿,望着跪在下头的安贵人,有些恼怒地说道:“朕把你娶回来,不是让你做糖炒栗子给别人吃的!”

  “可你也没说过不能啊……”安贵人低声喃喃。

  暴君想了想,她入宫这么久,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可怜。他望着她,整个人缩在那里,不时用手捶一捶跪疼的腿。

  “起来吧!”暴君摆了摆手,眉心拧了拧接着说道,“那个……安心阁有点远,要不,你今晚就别回去了……”

  安贵人眼睛闪亮闪亮的:“不远,北公公说会送我回去的!”

  暴君想,是不是该把大太监给革职了。

  第二日,暴君还是把安贵人给召到了寝殿。特意把她留到很晚的时间。

  安贵人说要走的时候,暴君躺到了龙床上,随手丢了本书给她:“朕夜里不得眠,给朕读书,读完了才准走。”

  大太监会意,暴君这是要整死安贵人,于是命人熄了大殿的灯火,只留了一盏烛灯给她照着书本。

  安贵人看了看书封上的字——女训。心里想着暴君的口味真是古怪。

  暴君用手枕着头,望着昏暗烛火下读书的安贵人,心里长久以来空着的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觉得异常踏实。

  之后的第三天、第四天……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安贵人都在暴君的寝殿里给他念书。有的时候暴君还没睡着,她就自己先睡了过去,暴君于是特别小心谨慎、动作轻柔地将她抱到龙榻上,替她盖好被子,望着她酣睡的模样,只恍惚觉得哪怕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跟着安贵人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

  【四】

  暴君的生辰转瞬即至,后宫命妇像往年一样为暴君准备了歌舞家宴。

  暴君坐在上首,心里喜滋滋地想着,安贵人会送他什么生辰礼物呢?嗯……好像不管她送什么,他都会很喜欢呢!可四下瞧了半天,全都是浓妆艳抹的后宫妃嫔,根本没有安贵人的身影。

  宴会行到一半,他才看见一个穿着碧色宫装的女子,踮着脚悄悄地寻了个最靠后的位子坐下,一面拍手为歌舞叫好,一面端起酒杯、拿起筷子装作来了很久的样子,整个人演得非常到位。暴君掩着嘴偷偷笑了笑。

  一场歌舞结束,后宫的诸位妃子跪地献礼。暴君走马观花地看了两眼,下令封赏各宫妃嫔,一面心跳得有些快地想见见安贵人送的礼物。

  大太监笑容可掬地凑到暴君耳畔,略带些自豪地说道:“皇上,奴才特意没有告诉安贵人今日是您的生辰,这样她不送礼就是藐视皇上,您就可以治她的罪了。奴才是不是很棒,是不是特想给奴才点赞?”

  暴君心想,这货是不是不想干了!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安贵人身上的时候,她正夹起一个翡翠八珍丸往嘴里塞。似是察觉到不对劲,她停下筷子,望着周围一圈人。

  ??“安妹妹,”美妃走上前去,“皇上生辰竟然不送礼吗?”

  安贵人“咿呀”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僵住了。恰在这时,暴君嗓音响起,穿透人墙:“安贵人夜夜服侍朕,已是最好的礼物。”

  众妃嫔带着满脸的羡慕嫉妒恨退了下去,大太监朝暴君竖了竖大拇指。直接降罪倒不如让她在后宫斗争中挂掉,暴君果然好计谋!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分明是皇上待臣妾更为体贴。”

  安贵人小声嘟囔,原本奏得欢乐的喜乐一瞬间都停了,妃嫔们一个个脸都绿了,大太监嘴巴张得连个鸡蛋都可以塞下。暴君同安贵人,这是……圆房了?

  暴君撇开众人,牵着安贵人的手到御花园。那手同别的妃嫔不同,虽也是十指长长的,却肉肉的,握起来软绵绵的。

  清风徐来,挟着清淡花香。

  “皇上,你怎么能胡说呢?”安贵人偏头看他,月光洒在眼眸里,亮晶晶的。

  “朕……”他尴尬地默了默,耳根子微微泛红,却一直没松手,“朕觉得你书念得好,不行吗?”

  “明明每日夜里臣妾比皇上睡得还早……”

  “朕乐意!”

  两个人都默了一会儿,暴君先开口道:“可是……你是真的不晓得今日是朕的生辰吗?”

  安贵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到暴君手上,暴君的脸都笑开了。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阿爹早几日就提醒我了。”她将那荷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特意让我送给皇上您的西域琉璃珠。”

  暴君的脸突然就收了起来:“这,是你爹送的?”

  “臣妾哪里有那个闲钱啊!”

  暴君觉得挺委屈的,这么大个日子,安贵人竟然连个礼都不送,哪怕就是随手折枝花,或者是亲他一下。嗯,要是能亲他一下就好了。

  安贵人指了指他手中的那个荷包:“但这个荷包是我绣的,皇上嫌弃的话……就……”

  暴君赶忙将那个荷包收在袖子里,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怎么会嫌弃呢?

  【五】??????

  几日后,前线战败的辽国世子带了一批珍宝佳酿来进贡。

  护国大将军在这一战中居功至伟,一同入了宫,美妃于是得了个嘉奖,可以先行挑选贡品。

  暴君在那一箱箱的珠宝玉石中,第一眼就瞧见了一副碧色玉珰,第一反应就是同安贵人那套碧色的宫装极是搭配。

  他擦了擦手上的玉扳指,心想,这么多珠宝,美妃应该瞧不见这个。刚这么想着,就眼见着美妃把手挪了过去,将那对玉珰拿了起来在耳边比了比。

  然后笑逐颜开地到暴君跟前说:“皇上,臣妾喜欢这个。”

  暴君脸色变了变,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有些吞吐地说道:“朕……觉得,这个不好看,这个……”他走过去挑了支金钗递给美妃,“这个适合你。”

  美妃瞧了瞧,笑得花枝乱颤:“皇上果然最心疼臣妾。”

  再之后,因为暴君的那一句“不好看”再没有妃嫔挑那对玉珰。暴君很是满意,夜里带着这对玉珰去了安心阁。

  第二日就有了暴君把最难看的那对玉珰赏赐给了安贵人的传闻,整个后宫一片叫好,喜气洋洋,暴君第一次觉得,这宫廷之中平静祥和得可怕。

  几日后辽国世子回国,暴君安排了宴席为其送行,六宫命妇列席。

  世子在宴席上拎着一壶进贡来的葡萄酒,倒了一杯在酒盏中,站在暴君跟前,言辞恳切:“此乃我国之珍酿,今日还请皇帝陛下赏脸多饮几口。”

  世子将酒杯举得高高的,叫暴君拒绝都拒绝不得。

  六宫的妃嫔脸色都变了,暴君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酒那就仪态尽失。这辽国世子想来是有备而来,偏要暴君出丑了。

  就这么僵持着,大太监在一旁急得直挠头。

  突然就有一个声音传来,因为隔得远,显得有些轻,但仍是能听得清楚:“皇上,前几日您同臣妾说要赏臣妾葡萄酒,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趁今天了吧?”

  寻声望去,安贵人小小的身子由远及近,耳朵上那对碧色玉珰摇摇晃晃,暴君一瞬间觉得她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勇士,注定要救他于水火深渊。

  辽国世子脸色一惊,安贵人走过去将他手中酒杯夺下,一饮而尽:“多谢皇上,多谢世子。”

  眼瞅着辽国世子缓缓举起手中的玉壶,安贵人扑过去将那玉壶也抢了过来,又是一饮而尽。当场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大太监“啧啧”了两声,接着说道:“安贵人简直霸气得不像话啊!”暴君没答话,直勾勾地看着安贵人,发丝轻摇,别样妩媚。

  这一场也就这么过去了,安贵人先前还觉得自个儿神志清醒得很,却渐渐觉得自己越来越晕乎,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尚未走回自己的位子就一个后仰,却被人拦腰抱住。

  她瞪圆了眼睛,看清了,是暴君。

  暴君就这么抱着她回了寝殿,路上却忍不住问她:“你怎么就想起来替朕挡酒了呢?看你那么勇猛的样子,朕当你酒量是有多好,原来也不过是这个样子。”那话语里头,带了些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安贵人晃了晃脑袋,两颊红扑扑的,笑了笑,含含糊糊地答道:“小的时候,有次阿爹从宫里回来,说皇上你喝了些酒身上便起了疹子,还因此大病了一场。臣妾想,不能再让皇上你生病了,你生病的话……”她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心窝子,“臣妾这里会疼。”

  暴君眼睛有点泛红,他母后去得早,父皇忙于政事、开疆拓土,他自小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次他饮酒生了病,父皇来陪了他一会儿,叫他恨不得一直就那么病下去。原来……倒也是有人会心疼他的。

  暴君抱着安贵人到了寝殿,将她放在龙床上,又命人煮了醒酒汤。

  他望着安贵人,已经醉得彻底,迷迷糊糊间不停地抬手:“皇上,我很想送你一样亲手做的东西啊,可是手艺又差,才花了大价钱买了颗西域琉璃珠呢!

  “皇上,虽然你说那碧色玉珰不好看才赏赐给臣妾的,可是我怎么觉着和自己最喜欢的那套宫装就那么配呢!

  “他们都说你是个暴君,可我就觉得你特别温柔,哪儿都温柔!

  “皇上,我小时候见过你一次。那个时候我跟着阿爹进宫,掉到了御花园的池子里,是你救了我。我一早就想嫁给你,也没别的什么,就想让你看看,看看我顶漂亮的样子。”

  暴君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就算是站在数九寒天里也不会觉得冷。他一把握住她高高举起的手,拨了拨她的齐刘海儿,附在她的耳畔,柔声细语地说道:“从这一刻开始,就由朕来护着你,好好地护着你。”

  【六】

  日子过得悄无声息的快,暴君每日都同安贵人闲庭信步、共进膳食,时而出宫狩猎,时而民间游玩。

  大太监觉得,暴君变了。

  以前的暴君戾气太重,性子也孤僻,杀伐决断都在一念之间。如今的暴君显得温暾了些,遇事多做思量,笑容都比从前多。

  大太监觉得,安贵人简直就是国之栋梁、民之救星。

  一日暴君批完奏折,心里想着因为政事,已经几日没有去见安贵人了,心里有点儿念着她。于是宣了大太监,准备摆驾去安心阁。

  “启禀皇上,安贵人父亲病重,跟内务府告了假出宫探望父亲了。”大太监在一旁俯着身子,不住地抬眼看暴君的神色。

  安卓早晨还来上朝了,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暴君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安爱卿病了?定是因为近期操心国事所致,朕要去出宫探望安爱卿。”

  大太监会意,立马备了轿子。

  暴君刚到安府,大太监前去通传,一家老小跪在地上筛糠似的抖,一个个脸色发青。

  暴君踱步到安贵人身边,将她扶起来,道了一声:“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平身吧!”接着吸了吸鼻子,凑到安贵人身边问道:“你这身上什么气味,感觉辣辣的。”

  安贵人脸都红了,领着暴君进了饭厅,一口大锅正放在桌上煮着,白烟从上头腾起,云山雾罩似的。

  “那是什么?”暴君好奇地问道。

  “火锅。”安贵人声音细细小小的。

  “你说你父亲病重就是为了回来吃这个?”暴君语调扬了扬,安府上下吓得又一齐跪在地上。

  暴君没搭理他们,只握着安贵人的手,靠近火锅,嗅了嗅,笑着同她说道:“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嗯,就是喜欢什么就把什么丢进去。”安贵人解释道。

  暴君一瞬想到,要把安贵人丢进去。

  暴君回身望着跪了一地的人,开口道:“都起来吧,朕不怪罪你们,难得安贵人也想家了。”

  于是他们立马站起来,围在桌边,安贵人怯生生地问道:“皇上……要一起吃吗?”

  “朕不吃。”暴君将手背在身后,背对过去不看他们。

  朕才不和你们一起吃,朕要和安贵人单独吃。

  暴君带着安贵人回宫后,即刻就命御膳房准备了一口大锅子,还备上了安贵人喜欢的蔬菜、牛羊肉。

  望着火锅里滚起的水泡,安贵人同暴君说道:“皇上,这么大个桌子就我们俩吃,吃火锅人多才热闹呢,不如叫公公一起吃啊!”

  大太监于是笑意盈盈地抽了凳子,屁股还没坐上,就听见暴君阴森森地说道:“给朕换张小桌子来。”

  【七】

  年过大半,常年风调雨顺的江南忽然一夜之间霜雪飞降,江北也突发旱情。坊间流传,说安贵人是个祸国的妖女,暴君宠幸她后,整个黎姜国的诗情画意都变成了水深火热。

  护国大将军连着朝里的几个亲信大臣,连上了数道折子,要暴君废了安贵人。

  暴君想,他的安贵人呆呆萌萌,哪里会是什么祸国的妖妃。可是兵权在大将军的手上,暴君没有什么是不敢的,但就是不敢跟他翻脸。

  暴君忍着痛革了小谏官的职,还打了他二十板子,把他赶回了安府。至于安贵人,安心阁本就是个比冷宫还冷的地方,便也就把她晾着了。

  他回寝宫时,不知不觉绕了远路到了安心阁。

  日没西山,暮色一片,安贵人坐在院子里,风将她额前的齐刘海儿吹得歪歪斜斜,可她却呆呆地盯着院门,一眨不眨。

  暴君身子倾了倾,迈步想上前,却终是将步子收了回来,转过了身。

  只怕,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忍不住去宽慰安贵人。

  夜里,灯火微微,暴君抱着美妃,只觉得心里那么不舒坦。她虽然难看,但以前却也没有觉得这样讨厌她。

  他想念安贵人的齐刘海儿,想念安贵人软软的手,想念安贵人的糖炒栗子,最想念的,其实还是安贵人。

  疾风挟着骤雨忽至,狂风拍窗,暴君心烦意乱地撇下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美妃,独自一人站在窗边。闪电劈过,将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暴君如雕刻的面庞纹丝未动,只想着,安贵人现在是不是害怕得缩在被子里,他若是能在她身边,该多好啊!

  忽地一个身影闪过,暴君只觉得那般熟悉,他打开殿门追出去,却看见殿门前放着一个纸袋子,用伞遮得牢牢的。他捡起来,打开一看,是糖炒栗子,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暴君心里一紧,四下望去,远远地瞧见屋檐一角处一个模糊的身影站立着,撑着一把小小的伞,伞面上是碧色的荷叶、粉色的花。那是他当初给安贵人画的,他站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纸袋子朝着那个身影晃了晃,然后掏出一颗糖炒栗子剥开,吃了起来。

  远处的安贵人看见暴君吃了糖炒栗子,才依依不舍地迈着步子离去,雨势极大,她的衣服早已淋得湿透。走了没两步,大太监带人请她上轿。

  “皇上说,贵人应当在安心阁待着,不应当出来乱跑,吩咐奴才送您回去。”大太监弯着腰,为安贵人引路。

  “皇上他……当真这样说?”安贵人咬着唇,眼眶有些微红。

  大太监没回话,只抬手为她撩开了轿帘。

  安贵人垂了垂眸,俯身进了轿子,轿帘落下的一瞬,她似乎瞧见了暴君在拐角处一晃而过的身影。

  他……在看着她。

  【八】

  安贵人一个人在安心阁待了些日子,又有些担心家中的阿爹,托人去宫外看她阿爹,却一直都没有人来回话。

  她在安心阁待得有些揪心,心里念着暴君,却再也不敢偷偷去看他。只一日日地炒好大袋的糖炒栗子,只等着什么时候暴君来了,会将头高高地仰着,傲娇地使唤她:“给朕剥几个,你喂朕吃。”

  一日,天朗气清,安贵人难得收拾了心情在安心阁附近逛了逛。撞见一个小宫女,大约是新入宫的,正端着一件缀着百岁牡丹的大红喜袍匆匆而过。

  安贵人好奇地问了句:“宫里,这是有喜事儿?”

  那小宫女约莫不认得安贵人,只埋着头随口答了句:“嗯,是啊!皇上要娶新娘娘呢!”

  安贵人身子晃了晃,都说后宫佳丽三千人,暴君再娶两千八的妃子回来也无可厚非。可她就硬生生觉得胸口特别堵,堵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意识有些涣散地回了安心阁,望着镜子里那个面容憔悴、眼泪汪汪的少女,不由得抬手抚上脸颊,自言自语道:“都说色衰则爱弛,可我明明还这么年轻,皇上他怎么就不喜欢我了呢?”话毕,便将头抵在手臂上,呜呜哭泣。

  哭得久了,迷迷糊糊也就睡过去了。

  似真似梦间,好像有什么人将她抱到了床上,将她的被角掖好。似乎是暴君,她拼命地想睁眼看清,却无论如何眼皮都重重地耷拉着。

  第二日她醒来,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果然……那温馨的一幕就只是个梦啊!

  这么久了……暴君应该是……早就将她给忘了吧?

  是不是应该想想法子,去暴君跟前刷一刷存在感?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晃着到外头的园子里,甫一出门,就发现她阿爹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

  “阿爹!”她飞扑过去,到安卓的怀中,安卓慈祥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安贵人心绪跌宕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安卓道,“阿爹,咱们这是最后的相见吗?不然……皇上怎么会让你来看我!”

  安卓抬头望了望天,继而低头对着安贵人说道:“不是。其实阿爹有一个隐藏了多年的身份!说出来一定吓死你!”

  再之后,安贵人才晓得,她阿爹是先皇临终时嘱托辅佐暴君的顾命大臣。什么贬官、什么革职、什么妖妃,不过都是她阿爹同暴君商议的计谋,无非就是避开宫中那些耳目,韬光养晦,将乔少谦一举击败。

  “那……皇上他娶我,也是计划里的一部分?”安贵人撇着嘴,心里有些慌地问道。

  “当然!”

  “哦……”

  从未有过那般的失落,安贵人只觉得天空都成了灰色,再也没有色彩。

  “不过皇上说了,虽然阿爹我助他巩固皇权,可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应当是把你嫁给他。”安卓拍了拍安贵人的肩膀,接着说道,“那小子,估摸着是对你动真情了!”

  安贵人托着腮正满腹心思地想着她阿爹说的话。

  忽地一群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她愣愣地被他们摆弄着梳洗打扮,换衣换鞋。

  等等……这衣裳怎么瞧着那么眼熟,似乎就是上次那个小宫女去送的喜服?

  她陷入一片迷茫,待到大太监笑意盈盈地跪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安贵人傻了眼。

  被大太监领着出了门,她瞧见暴君正站在那里,温柔缱绻,嘴角一丝笑意蔓延,让她觉得周身暖意融融。

  暴君将手朝她递去,语气中带着一股威严又杂着些许宠溺:“阿心,过来,让朕好好瞧瞧你顶漂亮的样子……”

  文/一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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