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讲,一天中最感惬意的时光不是清晨,而是静寂的夜晚。那时候,天地间所有的喧哗一一退去,江边的城市在缓缓入眠,远处的华灯也显得无比端庄。此刻若是胸中无事,捧一卷喜爱的小书,独坐案头,让书香扑面,一边听夜虫或清浅或深沉地鸣唱,一边用心灵与古今人杰的灵魂轻轻交谈。窗不必紧闭,为的是给夜风留个进出的门户。它来了,就合上书,任它拂面,吹起思绪一片;它走了,也不挽留,就静悄悄地送它离去。
我始终相信,衣食住行、权钱名利只是人的外在生活,还有一种生活可以让人更清楚自己的位置,那便是内心生活。灯下夜读,便是其中一种。从心所欲,不牵功名,不思利禄,读的是心头好,寻的是意妙趣。一盏灯、一本书,水风清、晚霞明,这样的夜里,任幽幽书香把尘世的嘈杂化为宁静。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除却夜读,四季与书为伴也各有妙处。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春日里,万物复苏,生命萌动。在杏雨梨云“间柳发红桃”的乡野,在草长莺飞“晴日暖风升麦气”的田园,寻一片绿荫,倚一棵花树,捧一卷诗书,或席地而坐,或俯身而卧,时光深处,岁月静好。在明媚的春光里读书,最能情景交融,仿佛书卷上也着了花香、染了绿意。此时,读《新月集》《小王子》和《安徒生童话》,能把我们带到天真烂漫的新月之国,带到美丽和平的花鸟世界,让心灵像破壳而出的种子随着万物一起萌芽、生长、开花。
杨花雪落覆白萍,青鸟飞去衔红巾。立夏了,落红还没完全化作春泥,石榴已有了笑意,布谷鸟开始练声,蝌蚪在池塘里成群。接着,就听到第一声蝉鸣。清代学者张潮在《幽梦影卷上》开篇即言:“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易夏,其时久也。”想来也不无道理。夏季日长夜短,可以说读书的时间在四季中是最充裕的,而史书往往因果复杂,情节跌宕,最需要费时梳理,因此夏天适合读史。
养心莫若寡欲,至乐无如秋夜读书。初秋之夜,不温不燥,清冷微凉,最适夜读。古人也多爱此,如杨万里的“稚子慵都睡,先生唤不应,虫声窗外月,书册夜深灯。”陆游的“青灯照空廊,重露滴高林。危坐读周易,会我平生心。”放下一天的疲惫,在习习夜风中伸展四肢,放松精神,随意从书架上抽一本书,凭案而坐,将思想放逐到字里行间,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将贤者的智慧收纳入仓,为心灵进补。这样的时光,不适合读长篇,也不宜读晦涩高深的古文。要读,就选一本薄薄的、装帧精美的散文吧。比如,周国平的《人生哲思录》、林清玄的散文集、毕淑敏的《愿你与这世界温暖相拥》,其笔触直达心灵谷底,最宜秋日省思。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凛冬一至,万物凋敝,裹着厚厚的冬装,身体和行动变得迟缓,但心灵却更加自由敏捷。最喜寒冷冬日,早早地洗漱完毕,钻进暖暖的被窝,打开台灯,以书为伴,用文字把夜照亮,把心烘热。天寒地冻,所读之物应着眼于暖色文字,心与文交融,便不会在意窗外风紧雪寒。此外,冬季寒冷,最能磨炼人的意志,宜读雄浑高估、平和冲淡意境厚重之作,善养浩然正气。“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雪夜读书,这也许是我至今最神往的境界。可是,身居这座川北小城,雪夜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赏遍四时,纸上得来终觉浅。书本润泽生命,若是只顾前行,少了书本相伴,精神家园的智慧之花怕会凋零枯涩吧?蒋宗洺(高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