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张帆 | 掰玉米

编者按

漫着金黄的秋天，和着的是人们丰收喜悦的欢笑声。孩童时代，也曾跟着家里人去田里掰玉米，不同的是，那时的我只是负责在地头玩耍，玩累了就找一块相对干净的草丛睡觉。那时的时光很短，短到一下子就再也回不去；那时的时光很长，将伴我跨过千山万水，直到生命的终点。

——编辑 安初

“金秋的十月硕果累累 金秋的十月我们迎来了……”1985年的十月，广播里反复的播放着关于金秋和十月的歌曲或诗歌。那年我上四年级了，语文课上老师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也是《金秋十月》，那时我想的是:班里有个女孩叫金秋，她是不是有个哥哥或者弟弟叫十月。（那女孩老是把鼻涕抹在鞋后跟上，所以我没有和她成为好朋友。）

我问老师：“秋天为啥叫金秋？”老师说：“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那收获和金子有啥关系？”老师怒了：“你个瓜娃！收获的虽然不是金子，但是是和金子一样贵重的粮食。”哦！我大约明白了，我在脑海里迅速寻找关于金黄的词语：金黄的梨，金黄的黄豆，金黄的烤红薯，金黄的……还有金黄的杨树叶和堆满院子的金黄的玉米棒子，还有炸的金黄的知了蛋！（口水都出来了！）（还有个金黄的，我不说了，不恶心你也不恶心我自己，哈哈！）

学校放国庆假了，其实国庆和我没有一毛钱关系，我只知道，到了掰玉米的时候了。你听说过“猴子掰玉米”吗？掰了一个，扔掉一个。对！我就要当那个猴子。虽然掰玉米很辛苦，但是因为可以放假，可以捉蛐蛐，可以吃红薯，我还是很高兴的“当里个当，当里个当！”我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声唱：“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一不小心让烂砖头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不准笑）

放假的第二天一大早，全家就出发去掰玉米，大姐和二姐走在前面，大哥拉着架子车，上面放的担笼和蛇皮袋子。父亲抽着旱烟和母亲走在后面，母亲还挎着大号的铝水壶，里面泡着银杏树叶。我从路边捡了个树枝，在上面绑上我的红领巾，胡乱挥舞着，嘴里一边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突然，我的条纹海军上衣被路边的枣刺挂住了，好不容易扯下来，看衣服上又多了个窟窿，大哥看见后笑的不行“哈哈！你能继承个屁！”惹得大家都笑了。

到了地头，父亲往地里瞅了一眼说“今年的玉米比去年的大，就是不知道今年能卖个啥价钱？”嘴里说着，手里已经开始掰下了几个大号的玉米棒子。大家便都隐没在无边的玉米地里开始了劳动。一个手握住玉米秆，一个手握紧玉米棒子向下使劲一扯，棒子和玉米秆就分开了，扔在一边的担笼里，等担笼满了就把担笼里的提出去倒在架子车上。父亲和母亲直接把掰下的玉米棒子装进蛇皮袋子，装满了就背出去放在地头，那一袋子估计有五十多斤，我肯定是背不动，母亲背起来却好像很轻松的样子。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长着数不清的玉米棒子，等着我们去一个一个的掰下来，还有无数的玉米叶子在我们的胳膊上，脸上，身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横七竖八的红印子。“猴子掰玉米”！我要真是猴子就好了，猴子想掰了就掰，不想掰就跑去摘西瓜了，我不行，我不敢去摘西瓜（附近好像也没有西瓜地啊）。除了被玉米叶子刷的人难受，还有就是有很多毛毛虫，有的毛毛虫就爬在玉米棒子上，有的会藏在玉米叶子上，太多了，随处可见！作为一个地道的农村娃是应该见怪不怪的，我甚至想着，逮上一大把毛毛虫放到我女同桌的抽斗里，估计会把她吓得跳起来，还是算了吧，抓紧干活是正经。有时候我会遇见一株玉米上结了三个大玉米棒子，忍不住大喊“快来看啊，我找到了个玉米王！”结果大家对我的重大发现没有兴趣，估计他们也都遇见过比这个更大个的玉米。我很生气他们对我的发现的无视，更生气的是玉米地简直太长了，啥时候才能掰完啊？！

你千万别以为这是个轻松的工作，也千万别以为在这样重复的劳动中有什么快乐和幸福，（劳动光荣？我咋没感觉到？）玉米花从头顶落下来被汗水粘在脖子上痒的难受，（别挠了，越挠越难受）加上太阳从头顶晒下来，一会就会把脸蛋晒得红扑扑的，手上还不能停，一个，两个，三个……五十五……一百一……（哎！么办法，我又开始数数了。）其实哪数的准啊，有个玉米熟透了，棒子底部都就有了韧劲，连扯了几次都扯不下来，扯不下来就拧呗。抓住玉米棒子，转一圈，再转一圈终于转下来了。（我就不信了，猫不吃浆糊！哈哈）

“哥！你渴不？”我对着前面的大哥喊，他压根不理我，母亲说“水壶在地头呢，你渴了去喝点。”我是有些渴了，但我不是想喝水，特别是不喜欢喝银杏叶泡的水。我想吃甜的玉米秆。掰玉米的时节，玉米秆还是翠绿的，有的玉米秆很甜，有的很难吃，一般细如指头的玉米秆会很甜，我折下一截细玉米秆，剥掉上面的玉米叶子，像吃甘蔗一样努力嚼着吸取甜甜的汁液。（事实上，我在上初中之前是没有吃过甘蔗的。）（谁想吃？报名，玉米秆免费管够。）

正吃得高兴，听见二姐在那边尖叫：“蛇！有蛇！”我赶快扔了玉米秆跑过去，父母和大姐大哥他们也跑过去：“在哪？在哪？”顺着二姐指的方向，只见一条一尺多长颜色鲜艳的蛇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爬去，大哥顺手扔过去两个玉米棒子，很可惜没砸住，想要再追过去打，被母亲喝止了：“你惹那干啥！”（母亲说，谈论蛇的时候不能用手比划蛇的长短，如果比划了，蛇晚上会在梦里找你的。哎呀！太害怕了！）很快的，大家把这件事就抛到了脑后，玉米叶唰唰的碰撞声再次响了起来。中午大家都没有回去吃饭，吃了母亲带来的馍馍和黄瓜西红柿，坐在地头休息了会就又开始劳动。下午的太阳比中午还要毒辣，晒得人脑袋发懵，连话都不想说，蛐蛐和蚂蚱被惊得四散奔逃，我也不想理，只是想着尽快得掰完回家。

玉米如果稠密的话一般结的棒子会比较小，反之如果比较稀疏，那么玉米棒子会结的比较大。今年的收成很好，玉米不仅稠，而且结的棒子也很大，这让父母很高兴，把原因归结在今年施化肥比较及时充足上。我想起一个月前上化肥的场景，那是一场大雨后，我和父亲一起来上化肥，都是赤脚踩在粘稠的泥里抓一把化肥放在玉米根部的附近，那次上化肥我的脚被一个坚硬的瓦片划了个口子，一个多礼拜才好，害得我和伙伴们滚铁环的时候老跑不快。（你会不？不会了我教你，哈哈）

下午太阳落山前，这块地的玉米终于掰完了，很幸运地，二姐夫开来了他的手扶拖拉机帮我们拉玉米，要是靠架子车拉玉米，估计能让我和大哥运到半夜。那个时候有手扶拖拉机就算很牛气了，拖拉机拉着满满的一车玉米棒子，在坑坑洼洼的田地里摇摆着前进，伴随着落了一半的太阳和漫天灿烂的红霞。我和大哥坐在拖拉机的玉米堆上大声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玉米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漫天飞……

千万别以为这就算劳动结束了，其实秋收的战役才刚刚打响，拖拉机拉回的玉米棒子小山一样被堆在院子里，今天晚上我们要把玉米棒子的表皮剥下来。注意：不是全剥掉，要留下一小部分玉米皮，然后和其他的玉米一起编成一条长长粗粗的大辫子，辫子上连着金黄的玉米棒子。父亲把电视机从房间搬出来放在院子里，电视的信号不是很好，我跑到房顶转动着天线，“好了没有？”我在房顶喊，大哥在下面调着那个24寸的黑白电视机。终于，在反复的折腾中传来一阵歌曲声：“逐草四方，大漠苍茫，哪恨雪霜扑面……”我们最爱的郭靖和黄蓉来了，对门的三婶和隔壁的五叔也来了。“黄蓉那碎女子就是灵，看郭靖喔瓜样子”“瓜人有瓜福啊”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着，锅里煮着在地里掰的嫩玉米，上面的竹篦子上蒸着红薯。今天太忙了母亲顾不上炒菜，昨天的绿辣椒炒红薯叶太好吃了，可惜今天没有。

大家一边看电视，一边拉家常，一边剥玉米。（老师不是说不能一心二用吗？）父亲编的玉米辫子有一米多长，而且很粗，我根本提不起来，母亲和两个姐姐编的就轻得多。我也学着编，好不容易编了有一尺长，用手一提全散开了。（你们没说错，我就是个笨怂！）编好的玉米大哥都提到平房上面的花墙上，这样能尽快地晾干也不用操心下雨。《射雕英雄传》演完的时候晚饭好了，大家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玉米棒子啃，我那天连着啃了三个，小肚皮撑得圆鼓鼓的，想再吃个红薯很明显肚子撑得不行。三婶模仿电视里的广告：“秀兰！我给你把洗衣机买回来了，啥牌子的？双欧牌的……”大家被三婶的表演逗得哈哈大笑。小山一样的玉米堆在我们的努力下越来越小，我和大哥往房顶搬运玉米串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皮也开始打架了，终于当电视上出现再见两个字的时候我们终于结束了剥玉米的战斗。

我和大哥在平房顶铺了凉席，我们也没洗脸也没洗脚躺在凉席上。入秋了，蚊子也少了很多，空气中满是玉米的甜甜的香气。天上的银河好像就在我们头顶，那些密密麻麻的星星一个比一个亮，一个比一个大。“哥！你认识北斗七星不？”“哥！你说是天上的星星多还是地上的人多？”转过头看大哥已经睡着了，我还在想：明天该挖玉米秆了，我的䦆头还没磨呢……

本文由作者张帆同意授权吧啦原创文学发布

文 张帆 | 图片 杨智沧 |编辑 安初 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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