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说：8月19日下午邀请《百家讲坛》知名主讲人蒙曼教授登临扬州讲坛，主讲《唐诗中的唐代女性》。 编者按： 唐代是封建社会的盛世，以强盛国力和美丽诗篇著称于世。唐的华彩乐章，不仅有男性篇章，还有女性篇章，且因缘际会，在许多方面使得唐代女性显得特别地大放异彩。
蒙曼，现任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古代史硕导组长，《百家讲坛》主讲人，《中国成语大会》《中国诗词大会》《中国谜语大会》点评嘉宾。 扬州不仅有烟花三月的美景，更是人才辈出。今天，我来讲一个和生活不直接相关的话题，还有这么多的听众前来，扬州了不起。
说到唐代女性，可以看这一幅图，《虢国夫人游春图》里面就有唐代女性的描述，带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唐代美女营养好，又有着鲜卑等血统，相对于纯粹的汉人，就显得丰满。女人骑在马上，本来就很神奇，有人画过《贵妃上马图》，画里一堆人，一堆宦官，把贵妃抱上去，其实那是后代人的想象。 图说:唐《虢国夫人游春图》 唐女性能够横跨在马上，表明内外界限不森严。后来的女性脚都被缠住了，这在开始是一种审美，后来就成为价值取向。在唐代，女性可以走出去，去游春，去接触风景，去接触世俗生活。唐朝女性还能女扮男装，从很多画和壁画中，看到很多唐朝女性以男装或者中性服装示人，这说明性别界限也不森严。
唐代女性首先让人想到武则天，女性自由度比较大，是人生选择比较多的时代。真的如此吗？如今，我们要从材料中了解唐朝女性并不多，只有两个地方提到女性，《后妃传》和《烈女传》。后妃是绝对意义上的贵人，本来就不多；能否进入《烈女传》，要看你是否节烈。如果她非常幸福，丈夫对她很好，那她就没有列传的可能。《烈女传》中，很多人的丈夫很年轻就去世了，需要足够悲惨，还要往上申报，最后成为《烈女传》中的张王氏，李赵氏等，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图说:暖场节目由扬州讲坛青年义工带来舞蹈《新三好歌》、人间音缘歌曲《点灯》。 一 唐代女性众生相
所以，我们还可以从诗歌中寻找答案。唐诗留下来55000多首，其中，可以看出唐代女性的众生相，可以分为政治女性、艺术女性、知识女性、主妇、贫女、宗教女性六大类。
政治女性： 武则天有一首诗：“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她是典型的政治女性，很多人认为她活得很跋扈。有个冬天想看花，武则天很豪迈，认为自己可以管天管地，就颁发指令，花神接到通知都开花了，只有牡丹只按时序开放。第二天武则天到了花园，百花冬季盛开，只有牡丹光秃秃一片，她一把火烧了牡丹，就成了焦骨牡丹。当然，这是假的。其实当皇帝不是比谁狠，而是比谁更圆润。
看武则天这一首诗写给道教胡天师：“高人叶高志，山服往山家。迢迢间风月，去去隔烟霞。碧岫窥玄洞，玉灶炼丹砂。今日星津上，延首望灵槎。”胡天师拜访过武则天，要回去了，这是皇帝写的，虽谈不上好诗，但看上去很真情，至少很尊重，这才是政治人物。
宫里女性必须要有最强大脑，必须团结所有的力量。武则天最后被儿子推翻了，儿子即位后，称她为“则天大圣皇后”。这个名字里，有着多少挣扎，多少妥协啊。历来皇后没有称大圣的，都是顺圣，武则天不甘心。但是挣扎也要有一个范围，武则天已经做到极致，但她脱离不了大的传统，最终还是称“皇后”。
艺术女性： 唐朝前，判断淑女的标准，是琴棋书画。杨贵妃被认定是淑女，这个淑女的结局是什么？尽管受到万千宠爱，最终还是被杀。那么，其他的艺术女性呢？比如白居易《琵琶行》里的琵琶女，比杨贵妃更有代表性，这是走市场的。“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她是京城的，如果不在那，那么应该就在扬州或者益州了，必须是文化荟萃之地。她色艺俱佳，在市场上很有影响，这是艺术女性的杰出代表。但是她的结局呢？弟走从军阿姨死，老大嫁作商人妇。作为女性艺术家，也不能在社会上单独生存下去，因为唐朝男子独立成户。孱弱的女子不能承担一个家庭，作为艺术家，也有色衰的那一天，所以只能嫁人。
 图说:蒙曼教授对历史引人入胜的叙述，带领我们看唐代社会政治和经济背景下阐释的女性。内外场火爆1400人。 知识女性： 唐诗中女性作者约150多位，有名有姓的有80多位，涌现出薛涛、李冶、鱼玄机等杰出女诗人。薛涛写诗很壮观，如《筹边楼》：“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一般女诗人写诗，不出情感范围，不出家庭范围。薛涛写诗，登楼很高，与云鸟齐平，她知道将领私下里与敌将沟通密切，对于朝廷来说很可怕。薛涛是站在朝廷的角度去写的，这是代皇帝立言。但她能不能以诗人的身份终老？其实她是一个艺妓，没有独立身份，女诗人是她另外一个头衔，不是独立存在的。
此外，还有体制内的，著名的宋氏五姐妹。家里五个姐姐，一个弟弟，弟弟得到太多宠却不争气，五个女儿替家族出头相约不嫁，惊动了皇帝，皇帝认为她们很有志向，于是召她们进宫，特开辟新的岗位“女先生”，教皇后、妃嫔、公主等，她们的位置很是超脱，经常参加一些会议。但是，她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女性身份，她们写了《女论语》，中国妇女作为贤妻良母的角色，就是从《女论语》开始的。“立身、学作、学礼、早起、事父母、事舅姑、事夫、训男女、营家、待客”，认为女性要有道德追求，要有擅长，文质彬彬有修养，会经营家庭、接待客人等。
其实，她们内心是纠结的，她们努力向男性官员看齐，试图给女性赢得更大的空间，这个路子也是正的。她们如何能在宫里这样待下去？作为皇后的老师，如果皇后得宠，权力就会加强，反之亦然。宋氏五姐妹和皇后走得太近，皇后走下坡路，她们也因人而废，最后没有开出一条路。
主妇： 主妇，看上去这是最容易做的身份。《新嫁娘词》：“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嫁进来才三天时间，就郑重其事，干干净净去做饭，不知道婆婆喜欢吃什么，先让小姑子来尝。先让丈夫尝好吗？不好，因为丈夫年龄还小，可能丈夫也不知道，小姑子相对细心一点，小姑子在家里很重要，在家里可以依靠丈夫，也要拉拢小姑子。讨好小姑子，就是讨好他人。小姑子是未来的新嫁娘，嫂子也是在做示范，这是嫂子的宽厚之心。唐朝的新嫁娘，大概只有十三四岁而已，她要试着处理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白居易说过，“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主妇也不是好当的。  图说:蒙曼老师从诗歌中看唐代女性的众生相，并还原唐代女性的光彩与制约。 贫女： 但是，不是想嫁都能嫁的，唐代给女儿的陪嫁要比儿子娶妻的钱要多。唐宋时期，男性考科举是烧钱的事情，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心不能算，而且没有收入，妻家有钱，就能缓解这样的困境。可见如果没钱，就连想当主妇也当不了。“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敢将十指夸偏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没钱只能为别人做嫁衣，贫女靠十指吃饭，也是越来越难，攒不下钱，年老时眼力不行就不能做了。手艺人，当时是做不到自立的。 宗教女性： 女性承担着巨大的经济压力，如果你不去选择家庭，可以选择修行。
唐朝有许多宗教女性，宋朝也是。唐朝的很多公主们送去当女道士了，宋朝的公主们去做女尼。在尼寺比在道观受到的约束更多，唐朝的公主，有的时候比较放肆，不太愿意受约束。这是古代女性不选择婚姻的一个最重要的归宿。
唐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女性投身宗教？一是宗教信仰，还有一个原因是唐朝没有那么好的社会保障体系。唐朝三大女诗人薛涛、李冶、鱼玄机全都是女道士。
 图说:蒙曼老师为扬州讲坛题字：树木树人 久久为功。 二 光彩与制约
上层的贵族、中层的知识女性、主妇、贫女等都有很多不能得到的东西，有着种种的不得已。但是必须承认，光彩是存在的。存在在哪里？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女皇帝是不是出现在唐朝？是的。唐朝内外界限、性别界限比较不森严是不是真的？是的。唐朝女性能在社会领域有所突破，还不仅表现在武则天。“论定诗人两首诗，簪花人作大宗师。至今头白衡文者，若个聪明似女儿？”这是袁枚写上官婉儿的。上官婉儿是才女，知识女性的代表，不是说她写了多少诗，而是她一直在衡量唐朝诗人写的诗。唐朝搞赛诗会，她做总裁判。一个女性衡量天下诗人，有没有光彩？有。不仅有政治光彩，还有文化光彩、艺术光彩。主妇有没有光彩？有光彩。“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讴歌母亲最广为人知的篇章出现在唐代。
有光彩是一回事，被制约又是一回事。什么在制约？“拜别高堂日欲斜，红巾拭泪贵新花。从来生处却为客，今日随夫始是家。”从这篇《崔氏夫人训女文》可看出妇人从夫的大背景没有变。人希望有一千条路，但是古代对女人来说只有两条路，父家和夫家。一旦父家是半关闭的路，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这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此外，鱼玄机一次出游看到了雁塔题名，写了这样一首诗：“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从中看出，社会的道路也是堵死的。我可以和你写一样的诗，甚至写的比你好，但是只能“举头空羡榜中名”。因为我没有到朝廷去写诗评判自身能力的机会。女性知识分子，没法生活下去，因为没有机制，没有机制就没有机会。
从历史地看待历史，人的自由度从目前看在什么时候最大？今天。过五百年看，我希望过五百年后更大。  图说:蒙曼老师与扬州讲坛义工知宾师姐合影留恋。 全文详见丨8/20《扬州晚报》A6版 摄影丨史宏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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