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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历史没有繁芜的修辞，真实的帝王将相也并非汗牛充栋史籍中那样没有温度，其实，历史期待最接近真实的还原，历史的趣味也在于此。一直以来，我们都有一个疑问，皇帝召对群臣时是不是也是一套文绉绉的说辞，以立帝王尊荣。幸好有一些喜欢保留聊天记录的大臣留下了原汁原味的召对笔记，才让我们恍若置身第一现场，探知真相！ 申时行，字汝默，号瑶泉，生于明世宗嘉靖十四年，嘉靖四十一年（公元一五六二年）进士第一，授修撰。万历中，累官吏部尚书，继张四维为首相，政务宽大，世称长者。这位万历年间的首辅大臣保留着一个极为良好的习惯，就是每次幸蒙召对，回来后都会秉笔忠实还原整个召见过程，把皇帝交代的话都原原本本记录下来，透过这些史料，可以让我们还原一个真实的万历。 这里记录的是一个叫雒于仁的大理寺左评事，当时可能为了沽名钓誉也有可能真的是正直争谏，写了一篇叫《酒色财气疏》的议论文，把自己的老板万历骂了一个狗血喷头。申时行的这次召对，就发生在这件事后不久。来看看申时行是怎么记录这次萌出血的召见的。（为了方便阅读，每句对话原文后都附解读翻译，不过都是大白话，也不用怎么翻译） 上曰：“朕之疾已病矣。” 万历：首相啊，宝宝的病貌似有点严重了。 时行等对日：“皇上春秋鼎盛，神气充盈，但能加意调摄，自然勿药有喜，不必过虑。” 首辅当然要进行劝慰：老板别闹，您这么年轻，只要多加留意调理，没问题的，小毛病而已。 上曰：“联昨年为心肝二经之火，时常举发，头目眩晕，胃隔胀满，近调理稍可。又为雒于仁奏本，肆口妄言，触起朕怒，以致肝火复发，至今未愈。” 万历这个时候才话锋一转，露出了此次重要讲话的主题：本来我身体就不好，这个叫雒于仁又来气我，肝火旺，身体要废了。 时行等奏：“圣躬关系最重，无知小臣狂戆轻率，不足以动圣意。” 申时行一听一脸懵逼，觉察话头不对，赶紧和稀泥：老板身体重要，这些小渣渣不知天高地厚，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上以雒于仁本手授申时行云：“先生每看这本，说朕酒色财气，试为朕一评。”时行方展疏，未及对。 万历对付这些老滑头自然是有自己的手段的，作为主要负责领导，你竟然不发表意见？不行，那篇议论文在这儿，你得发表读后感，字数不限。 注意，这里说未及对，就是申时行还在想词儿打腹稿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老板万历已经迫不及待对这篇丧心病狂攻击自己的议论文发表了自己的重要讲话： 上遽云：“他说朕好酒。谁人不饮酒？若酒后持刀舞剑，非帝王举动，岂有是事！又说朕好色，偏宠贵妃郑氏。朕只因郑氏勤劳，联每至一宫，他必相随，朝夕间小心侍奉勤劳。如恭妃王氏，他有长子，朕着他调护照管，母子相依，所以不能朝夕侍奉，何尝有偏？他说朕贪财，因受张鲸贿赂，所以用他。昨年李沂也这等说。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天下之财，皆朕之财，朕若贪张鲸之财，何不抄没了他？又说朕尚气。古云少时戒之在色，壮时戒之在斗，斗即是气。朕岂不知？但人孰无气？且如先生每也有童仆家人。难道更不责治？如今内侍宫人等或有触犯及失误差使的，也曾杖责。然亦有疾疫死者。如何说都是杖死？先生每将这本去票拟重处！” 这基本是在飚大白话，皇帝简直是气的人不要不要的，只要是看过几篇文言文的高中生都能很容易的理解，万历兄对议论文里所提到的饮酒，好色，专宠郑氏，贪财等指责一一进行了批驳。可以看出万历已经气的要疑似驾崩了，所以最后一句说：你们把这篇议论文拿下去，商量个从重处罚的办法来!朕要办他！ 时行等对曰：“此无知小臣，误听道路之言，轻率读奏。” 首辅继续和稀泥：写这个文章的小渣渣爱听八卦，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瞎写一通，老板还是不要生气了。 上曰：“他还是出位沽名！” 万历显然开始自说自话了，气没消，接茬骂：这货就是想当网红！ 时行等对曰：“他既沽名，皇上若重处之，适成其名，反损皇上圣德。唯宽容不较，乃见圣德之盛。”复以其疏缴置御前。 继续和稀泥，是啊老板圣明，如果办他，反而让他成网红了。老板不要跟他计较。然后心想差不多得了你这破东西不要给我，把奏折又放回万历的办公桌前。 上沉吟答曰：“这也说的是。到不事损了朕德，却损了朕度。”时行等对曰：“圣上圣度如天地，何所不容。” 万历果然被一通马屁拍舒服了，暂时性找不着北，哼，及时，本宝宝最棒了。然而没过一分钟，万历就反应过来了，好啊你个老滑头，你在糊弄我。不行，宝宝很生气。 上复取其疏再授时行，使详阅之。时行稍阅大意。上连语曰：“朕气他不过，必须重处！ 万历又把那篇议论文扔给申首辅：不行，你再仔细看，宝宝还是气的不行，你不要哄我，朕要办他！ 时行云：“此本原是轻信讹传，若票拟处分，传之四方，反以为实。臣等愚见，皇上宜照旧留中为是。容臣等载之史书，传之万世。使万世颂皇上为尧舜之君。”复以其疏送御前。 申时行这个时候烦都要烦死了，你没完了是吗！但是面对盛怒的皇帝，还是决定换了个体位继续和稀泥：大张旗鼓的处罚这个人，只会把里面的那些事儿坐实，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的老板。 然后又把那篇议论文放回到万历的办公桌。 上复云：“如何设法处他？” 万历不依不饶，不行，必须得办他，想个办法也得整他。 时行等云：“此本既不可发出，亦无他法处之。还望皇上宽宥。臣等传语本寺堂官，使之去任可也。”上首肯，无颜稍和：“因先生每是亲近之臣。朕有举动，先生每还知道些。安有是事？”时行对曰：“九重深邃，宫闱秘密。臣等也不能详知。何况疏远小臣。” 申时行烦死了，只能说：好了，你别闹了，这事儿我不给你办，顶多把写议论文的人开除，到此为止。万历见状，也就这样了。 上曰：“人臣事君，该知道理。如今没个尊卑上下，信口胡说。先年御史党杰，也曾奚落我。我也容了。如今雒于仁亦然。因不曾惩创，所以如此。 这帮小渣渣太不懂事了，以前的事儿我能忍的都忍了，不处罚，你看看今天他们嚣张的样子，一点不懂得收敛。 时行等曰：“人臣进言，虽出忠爱，然须从容和婉。臣等常时惟事体不得不言者，方敢陈奏。臣等岂敢不与皇上同心？如此小臣，臣等亦岂敢回护？只是以圣德圣躬为重。 首辅赶紧收尾：是，这帮人虽然是处于忠心，但是太不会说话。但是老板，我可不是为了护他们，我最关心的还是老板你的身体。到此，万历才终于罢休。 各位如有兴趣可以翻找来看看，史料出自申时行的《召对录》，是申时行地个人笔记。类似于日记。看了这篇奏对实录，是不是觉得皇帝宝宝很萌很可爱！真正的历史，都应该是由温度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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