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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澄

 拥抱寂寞与狐独 2017-08-26

兹略述一二,以求对吴大澄其人,有些更加全面的了解。

奋勇请缨,贸然上阵

吴大澄(1835-1902)字清卿,号恒轩,又号(客心)斋,翁同龢之同乡,江苏吴县人。

吴大澄一生做了许多事业,却没有给人们留下太多的印象,唯独中日甲午战争与吴氏一生荣辱关系至大。

甲午战端甫开,军机大臣翁同龢以和战大事“密以询大澄,大澄前虽持节管东边兵,然实浅于尝敌,未经战阵,徒以严部勒、勤训练,号解驭兵。及抚湘,又习湘军诸将李光久、魏光焘、余虎恩辈,信湘军尤可用;遂自请督赴前敌。”据此可见,吴大澄之主战与翁之关系相当密切。

随着前线淮军一败涂地,日军由朝鲜过鸭绿江,风扫残云,连下数城,安东、凤凰城、长甸、宽甸、岫岩、海城等战略要地,尽归日军占领。于是,清廷开始启用湘系军队。光绪二十年十二月二日(1894年12月28日)光绪皇帝颁旨,命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钦差大臣督办东征军务,旋又以吴大澄和宋庆帮办军务,率兵援辽作战。光绪二十一年一月初二日(1895年1月27日),吴大澄率新老湘军出关,抵达田庄台。

吴大澄奉命之后,曾向朝廷上书表示:

伏念臣久膺疆寄,军旅未谙,祗以倭兵犯顺,藐我中原,志切同仇,卧薪尝胆。前奉恩命稽查北洋海防事宜,扼守榆关,几及四月,日督各营,勤加操演。添调湘鄂各军,归臣节制调遣者,已有五十余营。兹蒙特简,襄赞戎机,任重责艰,倍涂兢惕。现值倭夷猖獗,奉防契紧之时,臣惟有以恩信固结士心,以赏罚申明军律,先率二十余营,遵旨拨队出关,会合各军,相机进剿。应行续调各营,当与刘坤一、宋庆遇事和衷妥筹办理,总期一鼓作气,次第廓清,力遏凶锋,庶不负皇太后、皇上委任之恩。[4]

吴大澄此折前面说自己“军旅未谙”,后面却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充满信心,声称要“一鼓作气,次第廓清,力遏凶锋”。 但是,当吴大澄出关来到前线后,面临的却是一个烂摊子。由于清军缺乏训练,调度不灵,人心混乱,情形相当危急。起初,吴大澄企图调集兵力,反攻日军所占之海城,而日军却声东击西地出兵攻击疏於防守之牛庄。吴大澄部署大乱,溃不成军,仓惶率部退往锦州。于是,牛庄、营口、田庄台相继失陷。六日之内,连失三重镇,吴大澄刚刚出征,即吃败仗。他羞愧自责,自叹“自不能军”,并且“自请严议。”

光绪皇帝斟酌兵部所上的“遵议大员处分折”,颁谕称:

吴大澄身为统帅,徒托空言,疏於调度,初次接仗,辙即败退。本应照部议降三级调用,惟念其前在湖南巡抚任内,疏请从戎,舍易就难,迨奉命出关,立即启行,尚属勇往。此次牛庄之挫,将士尚能力战,情亦可原,著加恩改为革职留任,以示朝廷权衡赏罚,一秉大公至意。[5]……

这条上谕,按照情理而言,对吴大澄的处分是太轻了。但是,上谕所称吴大澄在湖南巡抚任内“疏请从戎”,“舍易就难”,“奉命出关,立即启行”,的确是说在点子上了。这话应该是出自翁同龢之口,因为他是最了解吴大澄的内心世界的。

当时全国的总督、巡抚几十个,没有一个人在大敌当前之际,敢于奋勇请缨,带兵向前,唯独吴大澄一个人,敢出来冒这个风险。而且,与吴大澄形成显明对照的是两江总督刘坤一。刘氏位高势重,开始受命后,屡以病辞,迟不应命;到达京津之后,又再三推诿,迟不出关。这和吴大澄的“奉命出关,立即启行”,简直有天壤之别。没有一点勇往直前的精神,吴大澄何能如此?

可惜,吴大澄作为酷好金石骨董的旧式学者,根本没有受过近代军事训练,让他来指挥数万军队作战,简直如同儿戏。因此,委任吴大澄为前敌统帅之时,就已意味着这场战争的败局已定。因为象吴大澄这样的书生带兵,有勇无谋,且不懂兵法,是根本不能与久经训练,而且拥有先进武器的日本侵略者相对阵的。

言大而夸,不知深浅

吴大澄于光绪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一日(1895年3月17日)被撤去帮办军务,来京听候部议,所部各营交魏光焘统带。他本来打算“进京陛见,恭请圣安,藉伸感愧之忱,俾遂瞻依之愿。”不料三月初三日(1895年3月28日)又接到清廷所颁谕称:“著即赴湖南本任,毋庸来京。”

此次谕旨,只是说让吴氏仍回湖南,继续当他的巡抚,并未给予处分。说明光绪帝与翁同龢等朝廷中的主战派,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吴大澄奉旨后,赶忙上书谢恩。略谓:

伏念臣一介书生,未经战阵,徒以倭寇猖狂,迫於忠愤,不自量力,愿效驰驱。枪械尚未到齐,训练亦无成效,冀分宵旰之忧勤,罔计军情之利钝,谋之不善,咎实难辞。圣训谆谆,恩旨尚嘉其勇往;私衷惴惴,臣心实昧於机宜。在朝廷,曲予矜全,仍畀以封圻之重任,而夙夜弥深惕厉,更当图报称於将来。一息尚存,敢望补过尽忠之义,四夷未靖,犹切卧薪尝胆之忱。[6]

与此同时,吴氏还把战前奏调,随同自己一同上阵的所谓“随身高参”,予以遣散安排。吴氏之奏片称:臣先后奉到谕旨,饬将翰林院编修曾广钧、陈嘉言,刑部主事杨登甲,发交臣军差遣委用,除曾广钧一员统带三营,须俟交代营务,再令回京外,其余各员均令回原衙门当差。[7]统帅不知兵,而他身边的参谋,又大都来自京城的翰林院,这就是吴大澄和他战时的作战中枢。

后来,由于不断有人弹劾,清廷对吴大澄的处分,亦随之更趋严厉。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初十日(1895年7月31日)清廷颁谕称:“湖南巡抚吴大澄,著开缺来京,另候简用。钦此。”吴氏接旨后则称:“臣自揣年力未衰,岂敢稍耽安逸,时艰共济,尤当勉效驰驱。”

可是,到了九月初三日(10月20日)清廷又再改变主意,将吴大澄彻底革职,并且告诉他,在新任湖南巡抚陈宝箴到任后,他“即行回籍,毋庸来京候简。”即使如此,吴大澄也没有怨言。他在给光绪皇帝的上书表白:

伏念抚湘三载,事事以国计民生为重,培植寒俊,抚恤穷黎,搜缉匪徒,严惩蠹役,无非仰体朝廷子惠元元之德意,尽其力之所能尽,为其职之所当为,无日不与丞(人卒)牧令共图治理,每以手书互相(曰助)勉。幸各属士民,具有天良,谨守纯朴之风,当无愁怨之色。遇有会匪盗贼,随时照章,就地严办,消弥隐患。即上控、京控各案,督率臬司,细心研鞫,遇事持平,既不敢纵匪以殃民,亦不敢违道以干誉,区区图报之忱,时以溺职辜恩为惧。

自本年四月回任以来,颤兢惕厉,惟日孜孜,不务空言,力求实际,知在圣明洞鉴之中。兹奉恩纶,放归故里,俾得退思补过,勉盖前愆,是朝廷之格外生成,所幸臣精力未衰,尚可备驰驱之任,身在江湖,仍不能无感恩恋阙之思。[8]

吴氏上书中已坦然承认,自前线回任以后“不务空言,力求实行”,说明他在此以前确实存在着“言大而夸”的毛病。而他所谓“所幸臣精力未衰,尚可备驰驱之任”,说明他仍然没有了断当官的念头。吴氏虽为学者,却又官瘾十足,他在被罢官之后,似乎还幻想有朝一日再被重新启用。

其实,他当初在前线,大权在握,统帅数万大军之时,已有言官向朝廷建言,指出吴大澄有许多弱点:

譬如,御史安维峻有“抚臣未经战事,将领不受约束,请旨申戒”一折。奏称,山海关内外,驻扎各军,归吴大澄统带者共四十二营,均受该抚节制,事权不为不专。该抚未经接战,专主洋操,湘军皆不恃此;闻该抚安营下寨,并不挑挖地营、地沟,以为避炮之计。魏光焘、陈(氵是)位在藩臬,有素不相下之势,恐难指挥如意等语。

清廷对安维峻的上书,当时并未予以高度重视,只是颁布上谕指出:吴大澄任事颇能勇往,所统湘军,数亦不少。第恐诸将意见各殊,临敌进止不能同心,或竟互相观望,必至贻误战机,[9]要吴小心从事。

又如给事中余联沅奏:“吴大澄未经战阵,以虚骄之气,作夸大之词,请加训诫等语。”

对此,清廷亦是轻描淡写,只是宣称:“吴大澄驻守榆关,责任至重,该抚陈奏之词,颇觉勇往,惟后乃必须相顾,当凛慎战之义,与各将领和衷商榷,固结军心,熟筹战守之策,勿为纸上空言,有负委任。”[10]

然而,无论是言官们的上奏,还是清廷的谕旨,都未能引起吴大澄的高度警戒,他在给朝廷的奏折中,仍是一味夸夸其谈,不知凛慎之义。

吴大澄于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1894年12月23日)所上之折称:

“臣思天道亏盈而益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将骄卒惰,尤为兵家所忌。臣与诸将领遇事筹商,虚衷采纳,不敢稍存意见。师克在和,古今不易之理。带兵大员系勇往任事之人,各取所长,亦不能求全责备。而调和诸将,联络各军,乃臣之专责。魏光焘稳练精神,韬略素裕,与臣二十年旧交,足资臂助;余伟恩为刘锦堂部下知名之将,刘树元为彭玉麟军中倚重之人,皆与臣共事两年,深知其忠勇可用。”[11]并表示俟各军陆续到齐后,“勤加训练,以成劲旅”,“合千万人为一心,庶足以破狡谋而寒敌胆。”

吴大澄上述奏折,满纸是大话、空话。他信誓旦旦地向皇帝表示,他所统帅的清军,只要稍加训练,便可以“合千万人为一心,庶足以破狡谋而寒敌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简直要把牛皮吹破了。他对日本侵略军的实力,几乎是一无所知,然而,却表现出了十足的信心,盲目乐观。曾几何时,这位奋勇请缨,充满信心的将军,便败下阵来。他的失败,使主战派处境相当被动。因为把数万新老湘军调上前线,乃是开战以来,清廷所采取的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也是光绪皇帝和翁同龢等主战派所采取的最后一次尝试。这次失败,使得清廷已经没有力量再组织有效的军事反攻了。翁同龢亦迫於压力,不得不建议皇上将这位同乡革职,以平息人怨了。

忍痛割爱用心良苦

吴大澄打了败仗之后,又回到长沙的湖南巡抚衙门。此时,他内心非常痛苦,深知闯了大祸,难以挽救。尤其是当清廷派李鸿章赴日谈判,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之后,中国不仅要割让土地,还要赔款二亿两白银。条约内容苛刻,举国哗然。这更使吴大澄焦灼万分,寝馈难安。

他觉得自己作为前敌将帅,应该为战争的失败而承担一份责任。作为一个金石骨董的爱好者与收藏者,吴大澄此时在朝思暮想,苦苦思索之后,忽然想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主意:即忍痛割爱,把自己的珍贵收藏,送给日本政府,以图减轻清政府的负担。于是,他给湖广总督张之洞发去一电报。该电文至今仍保存在张之洞的未刊档案中,其文略谓:

吴抚台来电:倭索偿款太巨,国用不足,臣子当毁家纾难。大澄廉俸所入,悉以购买古器,别无积蓄,拟以古铜器百种,古玉器百种,古镜五十圆,古瓷器五十种,古砖瓦百种,古泥封百种,书画百种,古泉币千三百种,古铜印千三百种,共三千二百种,抵与日本,请减去赔款二十分之一。请公转电合肥相国,与日本使臣议明,作抵分数。此皆日本所希有,置之博物院,亦一大观。彼不费一钱,而得之。中国有此抵款,稍纾财力,大澄藉以伸报效之忱,一举而三善备焉。如彼允抵,即由我公代奏,不敢求奖也。

鄙藏古器、古泉,日本武扬曾见之,托其转达国王,事或可谐。澄。有。(光绪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12]

上文中提到的武扬,应指(木戛)本武扬(1836-1908),曾为日本幕府末期幕臣,明治时期的政治家、外交家,曾担任外务大臣、文部大臣。光绪八年至十一年间,两度出任驻华公使。武扬与吴大澄相见,并见其古物当在公使任内。

吴大澄上述电报发出十天后,尚没有收到张之洞之答复,于是,再次致电张之洞。

张之洞认为,吴大澄的行为将会被“世人所讥,倭人所笑”,并劝他不要再作“新奇文章,总以定静为宜”。张之洞的冷漠,无疑给吴大澄浇了一瓢冷水。

由此观之,张之洞似乎比吴大澄要老练“定静”得多。他虽然也是主战,却不贸然请缨。他对李鸿章的主和政策也满腹牢骚,却只是局限於上疏直陈己见。张之洞深知,即使由他来指挥这场战争,其结果也不会比吴大澄有什麽两样,故而,不敢象吴大澄那样轻易统兵出阵。吴大澄后来的不幸遭遇,都可以说是由於他贸然请缨,奋勇出战所造成的。否则,他还不是象其他督抚一样,过安稳太平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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