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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齿苋的味道

 麦侬1 2017-08-28
        过了处暑,天气渐凉,菜园子里的景象开始悄然转化。清明前后种下的黄瓜、茄子,预备下架;立秋过后种下的萝卜、白菜,发芽正忙。温度与阳光的配合,若是恰到好处,菜园子里就会呈现出青黄相接的场面;反之,则会青黄不接。菜园子里的蔬菜接不上趟,须另寻食材来补充和过渡一日三餐。这时候,一些先前储备的干菜开始派上用场。在大别山南麓的丘陵地带,家家户户的餐桌上,总会出现马齿苋的身影。

    马齿苋属野菜,不如家常菜的娇嫩,施肥浇水、锄草去虫,样样不可少,只能在田边地头,随遇而安。这种茎红叶绿,伏地而生的植物,虽无人理会,也能长出个肥头虎耳,枝繁叶茂。马齿苋的一生略显平淡。立夏了,马齿苋已经发出了细细地小芽;小暑附近,叶片渐渐肥厚;立秋了,开花结果。默默生存,一代又一代,和农民一样。

    小暑与大暑之间,是采摘马齿苋的最佳时节。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跟在母亲身后,提一个小竹篓,去摘马齿苋。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母亲把我叫醒,匆匆吃了早餐,去山里寻找马齿苋。马齿苋还在睡觉,叶片上闪着晶亮的露珠。用手轻轻一薅,就是一把马齿苋。不一会,竹篓里就装满了。

    将采回的马齿苋去根洗净,过沸水煮开后,在竹簸箕里摊开,放太阳底下暴晒,晒干了,收入袋中,挂在堂屋的横梁上。马齿苋带有淡淡的酸味,新鲜的马齿苋还有一股子明显的青草味,这和家常菜有着很大的不同。用水煮沸,正是为了减去酸青,让味道略归于寻常。

    马齿苋常见的作法是用来炒肉,做法和梅干菜类似。将马齿苋用温水泡开,切几片腊肉,先是大火烧锅,把腊肉里的肥油炼出来,然后倒入马齿苋,锅里兹的一下就炒开了。

    马齿苋炒肉我也不大爱吃,手中的筷子在盘子里面翻来覆去,挑东挑西。这种带有淡淡酸味的野菜,不难吃,也说不上好吃。有一次,母亲看到了,叹了一口气,说:“哪有大鱼大肉管一辈子,真正长远的,还不是萝卜白菜马齿苋…”待我长大了,经过的事情多了,才渐渐体会出母亲话中的道理。甘苦皆能下饭,味道才真,日子才过得踏实。不管怎么过,脑子里居安思危的那根弦都要时时绷着。

    现在家家丰衣丰食,庄稼和蔬菜看得淡然了,之前那些度饥荒用的野菜反倒入了菜谱。马齿苋说是能防癌降血压,抑菌消炎之用。在我眼里,马齿苋并没有因此由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它还是那个带有淡淡酸味的马齿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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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的版本:

    早餐是小笼包,一块钱四个,馅里有葱花,吃罢齿缝留香,比学校的味道要好,这几天一直在吃,不觉得厌倦。随后去买菜,进了菜场走两步,迎面的是一堆马齿苋,肥头虎耳,叶子上亮着露珠,靠近了能闻到属于马齿苋的香。老大娘以为我不认识,指着说:“马齿苋,今早上刚摘的,炒肉吃最好。”我没说要,笑着走开了。老大娘的马齿苋那么肥厚,像是菜园子里长大的。马齿苋属野菜,比不上黄瓜茄子之类的家常菜,天生娇惯,施肥,浇水,去虫,样样不得怠慢。马齿苋和荠菜倒是对同命兄弟,路边地头,随便找个地方安家,没人理会,也无需理会。它们的季节到了,自己默默地长大,开花,老去,一代又一代。
 
    说起马齿苋,让我想起以前住在湾东头的黄老爹。他是个斋公,一个人过日子,生活懒散,菜园子不好好种,黄瓜扭着头长,小孩子放牛从来不去揄摘。入了伏,他晒的马齿苋比谁家的都要多。夏天的中午,孩子们是不午休的,一次捉迷藏我躲进黄老爹家,他躺在竹床上打咕噜,我轻脚轻手钻进厨房,打开碗柜,里面有一小碟吃剩下的马齿苋和两个馒头。他爱吃面食,记得一次从他家门口路过,他正蹲在大门口吃包子,递给一个我,包子里面包的马齿苋。用马齿苋作馅包包子,我还是头回见,真觉得怪。马齿苋晒干不容易。把根去了,在太阳底下晒上四五天,让它挨着地见了水,照样生根返青。这样顽强的生命力真是少见。马齿苋不怕太阳晒在家乡有个故事,这个故事还是黄老爹讲给我听的:很久以前(故事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天狗要吃月亮,月亮跑啊跑,累得跑不动,眼看要追上,一丛马齿苋开口了,马齿苋让月亮躲到它后边去,这样天狗发现不了,后来天狗果真没能吃着月亮。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月亮用法力免去马齿苋晒太阳之苦。小时候听这段故事觉得神乎乎的,倒也信了。太阳火辣的正午,地里的花生叶子打焉卷成一团,背也晒白了,马齿苋像是美滋滋的么事没有。“马齿苋做好事得好报,你们这些小孩子要学着点。”黄老爹用这句话作故事的结尾,让我们再也不敢小看了马齿苋。
 
    马齿苋的味道并不怎么好,新鲜的马齿苋清炒了有淡淡的酸味,也不是陈醋的那种酸法,不难吃也不好吃。最常见的做法是将采来的马齿苋晒干了,用来炒肉,菜园子里青黄不接之际,家庭主妇会把挂在堂屋横杆上的干马齿苋取下,用开水泡开,切几片腊肉炒了。这种做法和做干豇豆有些相似,豇豆和马齿苋几乎一起长大。每年家里晒干豇豆时,母亲会采些马齿苋一起用开水烫了。马齿苋即便炒肉我也不大吃,每次我手中的筷子在盘中翻来覆去挑东挑西,母亲看到了,会说:“哪有大鱼大肉管一辈子,真正长远的还不是萝卜白菜马齿苋……”母亲这一代人年少时赶上大公社,马齿苋没少吃,脑子里居安思危的弦时时紧绷着。听姥姥讲过五九年,三年自然灾害那阵子,马齿苋是宝物!“莫觉得马齿苋味酸,它救了多少年的命哟!”现在家家丰衣丰食,庄稼和蔬菜看淡然了,姥姥仍不忘每年的夏天晒些马齿苋,不能简单归结为习惯,都成传统了。姥姥说传统不能丢。长大了些,我才慢慢喜欢上马齿苋的味道。

    再次路过老大娘的摊前,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在买马齿苋,抓好大一把在称台上,说是为了尝个新鲜。现在马齿苋也上了餐馆的菜谱,说是吃了能防癌降血压云云。马齿苋不是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马齿苋还是那个马齿苋,那个有淡淡酸味的马齿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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