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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时候，香蒲还未冒出水时，伸出手来，探入水中，可掘到一节嫩芽。丢入嘴中咀嚼，有股涩涩的微甜。后来才知，这种嫩茎可以做成佳肴，脆嫩若笋，即“蒲菜”。而蒲菜入宴席，古老而久远。《周礼》一书，就已记载“蒲菹”。宋代诗人黄裳则有“角黍包金，香蒲切玉，是处玳筵罗列”的词句。明代诗人顾过亦有“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可惜，我一直没吃过，是为憾事。 入山避暑，见一山野人间的池塘铺满香蒲，叶似绿箭，修长柔润。蒲实长于茎秆之上，很像一截香肠穿在筷子上面，十分有趣。我以为，香蒲与荷花，都有亭亭玉立之姿，但荷的姿态是温婉的，如端庄静雅的淑女；香蒲的姿态是张扬的，如仗剑独行的侠客。恰逢下过一场大雨，香蒲溢出水生植物特有的清气，熏熏的，把与香蒲有关的记忆熏了出来。 每至盛夏，奶奶便会拿了镰刀，去塘里割几把蒲叶，放凉台上晾干。纳凉时，将蒲叶、艾叶合在一起，点燃熏烟，可以驱蚊。在好闻的青草味中，听奶奶讲鬼故事，这是幼时的我最爱做的事。有时，奶奶还会把干蒲棒揉碎，用蒲绒来填枕芯，用起来既舒适又柔软，可得一夜好梦。 香蒲是植物界的实用主义者。以蒲为具，即有蒲席、蒲垫、蒲扇；以蒲入药，则有蒲黄、蒲草根、水菖蒲；以蒲酿酒，世有甘洌醇美的蒲酒；以蒲入诗，则为寄托情感的鲜活意象。《诗经·陈风·泽陂》：“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悟寐无为，泗泪滂沱。”起兴即为香蒲与荷花，讲述一位男子暗恋一个女子，却不能亲近的忧思。 古时，香蒲是极受重视的植物。《诗经》甚至用它形容天子的宫殿，《诗经·小雅·鱼藻》曰：“鱼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镐，有那其居。”意思是说，鱼在哪里呢？在水藻之间，依靠香蒲生活；天子在哪里呢？在都城镐京，那儿有他的宫殿。想来，古时蒲草异常繁茂，道家圣贤蒲伊子就身披蒲草编织的蓑衣，接待慕名来访的尧王。二人对坐于蒲伊村如意沟讲道台上，演绎出一曲“尧王访贤”的佳话。“尧师故里”因此得名，“蒲子古国”以此肇源。大概从这时起，蒲草就染了人文的灵气。 七八月间，许多香蒲的茎干上端，都会窜出一支蒲棒，越到深秋，越发膨大，颜色由开始的淡黄色，逐渐变成深黄、棕黄，直至绛黄。一株株灵动得，好似要腾空飞去，又像要凌波而来。蒲棒是柱状，很像燃烧的蜡烛，所以乡下人喊它“毛蜡烛”。这个名字好听，易让人生出美的联想，比如，洞穿黑夜的光明，洞房花烛的喜庆。 幼时的我喜欢一切绒绒的事物，蒲棒就属其中一种。蒲棒干后，蒲绒会在北风的助推下，化成一绺绺的絮状物，如蒲公英般“鲜花怒放”，茎上、叶上、地上，四处都沾着小丝绒。这样的场面，孩子们很喜欢，纷纷钻入香蒲池中，使劲摇摆枝叶，看白丝绒，御风而行。偶尔脚底还能踩到鲫鱼，这又是额外的惊喜。 待蒲绒全部放飞，还要折下一些，拿在手中，四处游玩，以之互相敲打对方的脑袋。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好玩。蒲棒拿回家后，往窗台某角落随手一丢，转眼就忘。不出两日，蒲棒就被阳光点燃，丝绒飘满一屋。这场景常让妈妈困惑不已，大呼小叫：这风好邪，哪里吹来这多灰尘杂屑。我才不会告诉她这是蒲棒惹的祸。 宋朝诗人张榘曾写《沁园春·绿野归来》，词中写道：况是蕤宾，槐庭暑薄，照眼葵榴次第开。轻熏里，翦香蒲为寿，一笑传杯。诗人真潇洒呀，将香蒲剪下做插花，可谓别出心裁。想起之前客居江南，也曾剪下几只蒲棒插瓶，高低错落，别有野趣。原想可以看上几日，结果不久它就爆炸开来，蒲绒飘得满屋都是。复又想起幼时妈妈的困惑，不由得笑起来。 植物私塾 拥抱自然 觉悟生命 全国自然教育论坛发起机构之一 第二届、第四届全国自然教育论坛承办方 中国原创自媒体联盟文艺连萌成员 文艺连萌 我们终将改变潮水的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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