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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能雄/文 贾巧姐是王熙凤和贾琏的女儿，她和母亲同是“金陵十二钗正册”中的人物，是十二钗中年纪最小的。贾巧姐的判词排在王熙凤之后，册页上有一幅图画：在一个荒村野店里，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这个美人就是贾巧姐，我们很难想象贾府的千金小姐有一天会嫁于农民为妻。这种婚配方式，让我们想起了天上的织女下嫁给牛郎，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说到牛郎织女，我们就会想到七夕节，而贾巧姐就是出生于农历七月七日，她的这个名字也是由此而来。巧姐娇嫩难养，虽然得到父母百般恩宠，把她照料得妥妥帖帖的，但她很容易生病。小说中很多描写她的部分，都和病情有关，王熙凤为她操碎了心。巧姐发热长痘疹，王熙凤令人打扫房屋，在房屋里供奉痘疹娘娘，派两个医生轮流给她诊断。为了巧姐能健康成长，王熙凤到清虚观里求寄名符，以期女儿能得到神佛的护佑。 巧姐就如长在温室里的小花，经不得风雨，她去一下陌生的地方，沾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发热染病。这不，王熙凤带着巧姐陪同贾母、刘姥姥到大观园里逛几圈，回到家中，巧姐又被风吹出病来了。对此，王熙凤羡慕刘姥姥健朗的身子骨，还有她的孙子板儿也是生龙活虎的，贫苦人家的孩子反倒好养。王熙凤想借借刘姥姥的寿，就请她帮自己的女儿起个名字。 刘姥姥听说小女孩的生日是七月初七，就给她起了“巧姐”的名字。七夕节又叫“乞巧节”，人间的女孩子会在这天夜里，跪拜织女，向她“乞巧”。刘姥姥说巧姐以后遇难成祥，都从这个“巧”字来。这个“巧”字，不单单是代表心灵手巧，也代表平安健康。民间有乞巧节的谚语：“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刘姥姥给巧姐起着个名字，也是为她求来吉祥安康。名字虽普通，却极为实用，就像农村里给孩子起小名，都会叫阿猫阿狗的，据说这样叫小孩子才会无病无灾。 贾巧姐的名字是刘姥姥起的，她这辈子的命运也和刘姥姥、王板儿牵连在一起。贾巧姐的判词是：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词中的“刘氏”就是刘姥姥，“巧”就是巧姐，而接济刘姥姥的人就是巧姐的母亲王熙凤。刘姥姥和女婿王狗儿住在一起，王狗儿的祖父曾做过小小的京官，与王熙凤的爷爷是同事，两家都姓王，就连了宗。王狗儿的祖父去世后，家业败落，就搬到乡下去住，务农为生，与金陵王家的关系逐渐疏远。这年冬天，王狗儿一家为生计犯愁，刘姥姥就带着外孙板儿，硬着头皮去贾府找王夫人帮忙。 贾府如今是王夫人的侄女王熙凤在管家，王熙凤起初没把这个乡下的穷亲戚瞧在眼里，只是碍于情面，又有王夫人吩咐说不要简慢了来客，就与刘姥姥热情寒暄了一番。王熙凤在知道刘姥姥的来意后，赠送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刘姥姥感激万分，要知道这二十两银子可以够她们全家一年的开销。 王熙凤一生精打细算，缺德事做的不少，她“偶因济刘氏”，只是偶然所为。刘姥姥对这份恩情却铭记在心，她二进贾府就是来感谢王熙凤等人的，带了许多瓜果蔬菜送给贾府的人尝尝鲜。刘姥姥此次还见到了贾母，一起喝酒说笑，一起游赏大观园，贾母很喜欢这个乐观爽朗的老太婆，亲切地称她“老亲家”。王熙凤投贾母所好，让刘姥姥多讲些乡村有趣的故事，两人有说有笑的，情谊又增进了几分。 这次，刘姥姥的收获更大，有王夫人送的一百两银子、贾宝玉转送的成窑小盖钟、各式各样的衣服绸缎……当然还有王熙凤送的八两银子。刘姥姥真是满载而归，除了物资上的收获，她的外孙王板儿的姻缘还是在此次之行中结下的。王板儿拿着佛手在大观园中蹦蹦跳跳的，玩得很开心。正好，巧姐也抱着一个柚子在园子中玩，她看佛手有趣，就哭闹着要板儿的佛手。丫鬟们哄着板儿和巧姐，就把板儿的佛手拿给巧姐，把巧姐的柚子拿给板儿。两人互换佛手和柚子，就如男女之间的互赠爱情信物，这个缘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种下了。 《红楼梦》十二支曲子，有一首《留余庆》，是唱贾巧姐的：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 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从曲子的标题，到曲子词句，都在说明一个“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道理。王熙凤纵有千般过错，可她救济过刘姥姥一家，换来了福报。贾家败落后，巧姐的狠心的舅舅王仁伙同他人，想把她卖给一个外藩王爷。幸亏，刘姥姥仗义相助，把巧姐解救出来，带到自己家中。刘姥姥曾说过巧姐能逢凶化吉，都在一个“巧”字上，而让巧姐化险为夷的人也恰恰是刘姥姥。按巧姐的判词，她的结局是嫁给了农夫，这个人应该就是刘姥姥的外孙王板儿。当年，贾母叫刘姥姥“老亲家”，叫着叫着，还真的把贾王两家叫成了亲戚。 巧姐虽然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沦落成了农妇，但相比金陵十二钗中其他女子的遭遇，她的结局算好的了。所谓“红颜薄命”，我觉得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享受了太多的恩宠，过早得耗尽了福禄，才会寿命不长。人生须惜福，正像刘姥姥对王熙凤所说的话：“他小儿人家，过于尊贵了，也禁不起，以后姑奶奶少疼他些就好了。”或许，贾巧姐嫁作农妇，经过一些人生苦难的磨练，才会健康长寿。 刘姥姥家来了一个贾府姑娘，这消息传遍了村庄，她们都把贾巧姐当做仙女一样的人物，纷纷送来蔬菜水果。我想，牛郎和织女的结合，也是轰动整个村庄的事件。巧姐就像是下凡人间的织女，而板儿就和牛郎那样幸运，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虽然书中没说板儿是个放牛娃，但庄稼人家的孩子哪个没有牵过牛？牛郎家的老牛为主人和织女的爱情牵线，是老牛让牛郎去偷走织女的衣服，把织女留在人间；织女被天兵天将抓回天庭的时候，又是老牛撞断自己的一只牛角，化作小船，让牛郎乘船去追赶织女，也才有了七夕鹊桥相会的佳话。刘姥姥则是把王板儿和贾巧姐牵引在一起的人，有意思的是，刘姥姥身上也有像老牛一样忠诚勤奋、任劳任怨的品性，她喝茶喝酒常常大口大口地牛饮，曾自嘲说：“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在有些方言里，“老刘”和“老牛”谐音，刘姥姥把自己比作老牛了。林黛玉看了刘姥姥吃饭饮酒的样子，调侃说：“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 刘姥姥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老太婆，可是，她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一点比贾雨村之流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在贾家落难之际，如果她也像贾雨村一样落井下石，又或是置身事外，又怎么会种下一段善缘呢？当真是，王熙凤一念之仁，为自己的女儿积下阴德；刘姥姥知恩图报，为自己的外孙积下了福德，也成就了贾巧姐和王板儿的姻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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