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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袁安碑研究(二、由书法推考袁安碑与袁敞碑的关系)

 历史探奇 2017-08-30

二、由书法推考袁安碑与袁敞碑的关系

关于袁安、袁敞碑的书法风格,马衡在《汉司徒袁安碑跋》中说:“书体与敞碑如出一手,而结构宽博,笔势较瘦。余初见墨本,疑为伪造,后与敞碑对勘,始知二碑实为一人所书,石之高广亦同式也。”[1]前揭各种袁安、袁敞碑影印本之出版说明一般都采纳马衡的意见,认为两碑出于一人之手。今仔细比勘两碑字体,马衡的结论或有可商榷之处。

1、两碑相同之字的比勘

袁敞碑因系残石,存字仅70馀,去重复得45字(包括残字),而袁安碑存139字,去重复为82字,竟包含了袁敞碑所存45字中的33个字。[2]有意思的是,这33个两碑相同之字的写法完全一致,具体言之,可总结如下特点:

(1)共同的书写习惯

相对于分书或后世的行楷书,篆书的写法似乎没有一定之规,因此相同文字,由不同的作者写来,效果往往千差万别。二袁碑却不是这样,两碑基本保持有共同的书写习惯。

两碑的横画习惯向左下方弯折,如“二”、“辛”(图3)两字的末横皆是如此。

汉袁安碑研究(之二)修订本

汉袁安碑研究(之二)修订本

两碑“平”、“申”二字皆将中竖写成弧线,弧度完全一致。尤其是“平”字(图4),不仅保持横画向左下方折的习惯,其他细节也基本相同。

汉袁安碑研究(之二)修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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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俗体字具有相同写法

汉代人变乱六书,许慎讥之为“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此类“向壁虚造,不可知之书”,在汉碑中颇为常见,但书写者往往人各一体,绝少有完全相同者。二袁碑却是例外,罗振玉注意到袁敞碑中“薨”(图5)、“葬”(图6)二字的特殊写法,罗说:“葬字上从竹,薨字作(亮-几+死),与洛阳近年所出甘陵相残碑同。皆不合六书。然古人作书多不经意,固不如后世之严谨也。”[3]无独有偶,马衡也专门指出袁安碑中这两个字写法之异常:“薨作(亮-几+死)、葬作(葬-艹+竹),并与六书不合。”[4]

汉袁安碑研究(之二)修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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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袁安碑研究(之二)修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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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特如此,袁敞碑“葬”竹字头下“死”字的写法尚有进一步讨论的必要。[5]“死”小篆正写从“歹”,此字左上不应该有一短竖,而袁敞碑从拓片看(文物本、上海书画本、西泠本,以及罗振玉当时的神州国光本)这个位置都有一个小白点,既似石花,又似笔迹(图7)。遗憾的是袁敞碑另一处包含“死”字的字“薨”,恰好左下残烂,看不分明。

如果此白点是石花而非笔迹,那么袁敞碑“葬”字虽然是俗体,但其中“死”字仍是正体。而袁安碑模仿袁敞碑,作伪者误把石花认成笔迹,所以安碑“ 薨”、“葬”两字的“死”都是生造出来的俗体,在“死”字左上多出了一个短竖(图8)。如此则袁安碑仿照袁敞碑的问题基本上可以盖棺定论。但如果此白点确实是笔迹,则只说明袁敞碑、袁安碑“葬”、“薨”两字的写法完全相同而已。

汉袁安碑研究(之二)修订本

袁敞碑原石的情况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不过,曾经保有原石的罗振玉的临本值得注意。罗振玉的临本(图9)[6]完全忠实原碑,他书写的“葬”字中“死”依然使用正体,左上没有短竖——至少证明罗振玉认为此处原是石花,而非笔迹。

(3)书法高下

尽管两碑字法相同,但袁敞碑通篇篆书风格统一,笔势圆转,线条均匀婉通,转折处无圭角、无接笔;而袁安碑则不然,多数笔调显得生硬。举例如下:

河(图10):袁敞碑此字稍残,但线条停匀,而袁安碑则粗细失衡,其右竖弯带明显圭角。

汉袁安碑研究(之二)修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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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图11):袁敞碑二见,袁安碑五见。袁敞碑两处“拜”字残泐较多,其中一字几不能辨,但从残存笔画来看,仍与全碑风格一致,而袁安碑的五个“拜”字,皆未能处理好间架关系,且多数未回锋。

汉袁安碑研究(之二)修订本

2、袁敞碑所无之字,袁安碑良莠不齐

我们注意到,凡袁敞碑存在之字,袁安碑虽有如上异同,但尚能保持基本笔画的一致性,而遇袁敞碑所缺者,则变得举止失措,或方或圆,或参隶意,或用篆笔,颇不统一,极似拼凑而成者。

如谒、长两字(图12),结构严谨,而楚、郡二 字(图13)笔画散漫,很难让人相信出于同一块碑。

汉袁安碑研究(之二)修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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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值得注意的是碑中的“为”字。此字的书法在碑中并不显得特别,而写法却有些另类。“为”,《说文》训为母猴,石鼓文、泰山刻石皆有此字,而袁安碑的篆法却与李阳冰三坟记中的“为”结构近似(图14),这实在令人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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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由书法比较所能得出的结论

二袁碑书法风格基本一致,应该是一家眷属。通过图例3、4的比较,已能看出袁安、袁敞碑的相关性;尤其是图例5、6“薨”“葬”两俗体字的特殊篆法,更可以获得这样的印象,二碑似乎出于同一人之手;但综合图例10、11,则又表明袁安碑的书写水平弱于袁敞碑。

比勘袁安、袁敞碑书法,可以得出三项不同的推论:

推论之一。尽管两碑书法水平有高下之分,如果考虑到同一书家早年与晚年对技法掌握的熟练程度有所不同,马衡“二碑实为一人所书”的结论似乎能够接受。但由于袁安碑的书法水平明显劣于袁敞碑,故马衡说袁安碑系“(袁)敞葬时追立”,无法成立。按照前引马子云的记载,碑侧明万历二十六年题字称“永元四年囗月造”,似乎也指向袁安碑早于袁敞碑的结论。尽管如此,袁安碑是否如碑侧文字所宣称的,树立于“永元四年”,却大有疑问。

袁安碑没有标明立碑年月,但碑文云:“永元四年三月癸丑薨闰月庚午葬。”一般来说,立碑的时间与下葬的时间相同,所谓万历二十六年题字称“永元四年囗月造”,也希望将读碑者引入这一思路。可是碑文又说:“孝和皇帝加元服,诏公为宾。”孝和皇帝即是汉和帝刘肇,永元正是和帝的年号,而“孝和皇帝”却是刘肇的谥号,死后才有的,因此袁安碑绝无可能树立于和帝永元四年(92),其最早也应该在安帝即位以后。那么马衡说:“(袁)安卒于和帝永元四年,碑称孝和皇帝,则非当时所立可知,或(袁)敞葬时追立此碑,未可知也。”[7]便没有错误。这样一来,此推论将不能成立。两碑既不可能同一人先后所书(先写袁安碑,后写袁敞碑);更不可能同一人,同时所书。

推论之二。鉴于袁安碑在书法上存在模拟袁敞碑的倾向,因此袁安碑或许晚于袁敞碑,甚至是袁敞碑出土以后,民国人士仿袁敞碑伪造。但仅以书法为证据,显然缺乏说服力。

推论之三。还存在一种可能性较小的情况,即两碑同时所立,但出于不同的书手。袁敞碑是老师的手笔,袁安碑则由徒弟书写——这也能解释两碑书法同中有异的现象。但这也是一种无法证实的推测,姑且存疑。下面进一步从碑例和史实来分析袁安、袁敞碑的关系。



[1] 马衡著:凡将斋金石丛稿,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182页。

[2] 这些字为:司、徒、公、平、年、二、月、庚、以、除、郎、中、十、东、辛、丙、拜、七、八、申、徵、河、南、尹、初、太、仆、元、五、子、丑、薨、葬。

[3] 见刘承幹撰:希古楼金石萃编,卷6,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石刻史料新编,第5册,1982年,第2版,3873页。罗振玉说袁敞碑“薨”字写法与甘陵相残碑相同,固然不错,但袁敞碑为篆书,甘陵相残碑是隶书。

[4] 马衡著:凡将斋金石丛稿,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182页。

[5] 关于“死”字的讨论,由九喜兄提示,此致感谢。

[6] 罗振玉临本见于日本《书品》第110号,1961年7月。图片由姚宇亮兄提供,此致感谢。

[7] 马衡著:凡将斋金石丛稿,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1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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