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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黄梅时节。雨，淅淅沥沥，如牛毛、麦芒、秧尖、柳丝，在廊庑之间飘荡，落在树叶、书带草、苔藓上，聚成一颗颗小水珠。 案牍劳形，韦刺史走到廊前，望一望天。心想：过两天，老友著作郎顾况要去饶州，在苏州稍作勾留，且邀约周边的诗友丘丹、秦系、皎然来作一小聚，不知天公能作美否？ 凉风飒然，来自海上。驱走缠绵的雨，连同无端的乡愁。 江南如许风色——乍晴还阴。何其似周原千里，绿草芊芊；辋川灞桥，烟树凄迷；杜曲春老，花香如酒。 聚会，郡斋水榭内， 贴着池沼吹来的风，带着点凉意。 暂别公文待批，暂免升堂问案，暂谢官场应酬，暂离是非尘嚣。 在文朋诗侣面前，且放浪形骸。 五月禁屠，供客的只有果蔬，“俯饮一杯酒，仰听金玉章。” 大家吟唱了自己的近作，得意之作。 远客顾况吟起《公子行》： …… 朝游冬冬鼓声发，暮游冬冬鼓声绝。入门不肯自升堂，美人扶踏金阶月。“讽世之作。”诗僧皎然朗诵了在吴兴访问陆羽不遇的诗章：……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来每日斜。“高士难寻！”丘丹读了短章：露滴梧叶鸣，秋风桂花发。中有学仙侣，吹箫弄山月。诗题为《和韦使君秋夜见寄》。“儒雅风流。”秦系带着感伤，压低声调慢吟了《耶溪抒怀寄刘长卿员外（时在睦州）》：……偶逢野果将呼子，屡折荆钗亦为妻。拟供钓竿长往复，严陵滩上胜耶溪。想起，不久前辞世的随州刺史刘长卿。“斯人已矣！”“百身难赎。”沉静。点评、插话，都中止了。 兴许是为了调节气氛，韦使君吟诵起带有自叙、自诩、自嘲意味的五古——《逢杨开府》：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 “五陵恶少，横行乡里，路人侧目，窝藏逃犯，赌博设局，偷香窃玉，公人不敢过问，只因韦郎在大内执勤。” “任侠使气，少年情怀。” “一气流转，情文相生，耐人寻味。”。后面的句子，大家很熟悉，于是化而为齐诵：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茕嫠。动地的渔阳鞞鼓，改变了大唐王朝的命运，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轨迹。弃武习文，韦郎成为滁州、江州、苏州的太守——能诗的一位。 永定寺僧舍，灯下，韦应物边吟边书，写成五言的“诗报告”——《郡斋雨中与诸文士燕集》。 顾况击节称赏。 刘太真看后，来信说：“顾著作来，以足下《郡斋燕集》见示，是何情致畅茂遒逸如此！” 不多年后，继任刺史白居易，于《吴郡诗石记》独书：“兵卫森画戟，宴寝凝清香。” 许多年后，明代官员、道学大师薛文清，将诗中“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另一首诗中的“所愿酌贪泉，心不为磷缁”，书为座右铭。 又不多年后，明代诗人杨升庵，叹之为“一代绝唱”。 “乐天长短三千首，却爱韦郎五字诗。”苏轼有云。不见韦郎，几见韦郎？且看《苏州府志》。 韦应物（737～792），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山水田园诗派诗人，后人每以“王孟韦柳”并称。其山水诗景致优美，感受深细，清新自然而饶有生意。作品今传有十卷本《韦江州集》、两卷本《韦苏州诗集》、十卷本《韦苏州集》，散文仅存一篇。因出任过左史和江州、苏州刺史，世称“韦左史”“韦江州”“韦苏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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