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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研究 | 以什么样的角度去评判时代经典

 青木森森 2017-09-07

  我们的国家大、画家多,美术作品数量多得难以想象。在这么多的作品中,哪些作品具有价值、哪些作品可算优秀、哪些作品能称之为时代经典,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通常来说,经典作品具有重要的精神价值、文化价值、艺术价值和构造民族文化认同等功能。作品成就高低、价值大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是否对前人有突破、有超越,是否有原创性。而真正要衡量作品的价值、评判作品的高低优劣,其难度还在于艺术的评判标准不像科学发明那样有一个明确的量化指标。同时,因为每个评判者水平的不同、立场的不同,或所处时代与意识形态的不同,评判标准也会不同。现实中就有一些生前不怎么有名气的画家,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某些因素的影响,又浮出水面,重新被人们认识和推崇。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作品本身具有的艺术价值所致,另一方面也与审美标准变化、政治因素干预和一些业内权威人士的意志影响有关。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美术界受到经济大潮的影响,画家们大都不甘心“落伍”,对艺术创作的目的以及所要追求的终极目标明显“理性”“现实”起来。画坛内外对作品优劣的评判标准也逐渐模糊。在纷扰、混乱的现实环境下,以客观的、实事求是的态度排除艺术之外的干扰,透过现象看本质、深入分析混乱现象的成因根源,重新树立和遵循合理的评判标准、界定时代经典,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对黄宾虹艺术的不同评价说明了什么

  一般说来,对那些已过世大师的艺术成就的评价是不会随着时代的变迁、创作导向的变化、审美角度的转换,以及后世评论者观念的不同而产生太大差异的。如果不同时期的专家对同一位画家的评论结果不一样,甚至大相径庭的话,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我们所谓的权威性、学术性、客观性又体现在哪里呢?评判标准或者评判者的意图是不是也值得怀疑呢?

  当今,喜欢锦上添花的人多,而坚持用自己的角度去看问题、讲真话的人少。一个画家无论画得多有特色、多有创新,在现实社会里,人们往往只会以怀疑的眼光去看待。而其一旦被推为大师,其作品就一好百好,其艺术观点也就成为众相膜拜的“真理”。这种不以客观公正的标准开展评判以及一边倒、盲目跟风的现象,会误导中国画的创作和研究,进而阻碍中国画的健康发展。我认为,评判一个画家的艺术成就应该实事求是。其作品好在哪里、成就突出在哪里,还有哪些方面存在不足、需要改进,都应该有一个清晰的辨析与说明。这样的评判才是对画家负责,对中国画艺术负责。也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前辈并有利于后学。

  黄宾虹是20世纪传统中国画四大家之一。他不仅在山水画的创作上独具风格,在绘画理论与笔墨技法上也颇多研究;但对其艺术的评价却经历了一个极富戏剧性的过程。黄宾虹生前将自己的作品送人,人家不要;死后家人把他一生的几千幅作品送给美院,美院不收;最后,浙江省博物馆碍于情面勉强接收。而就在今年,黄宾虹的《黄山汤口》竟然以三亿多元拍出。真不知黄老若泉下有知,该作如何感想。虽然作品水平的高低不能以价格来衡量,但这前后极大的反差和几十年来对黄宾虹艺术成就的争论,早已让整个美术界喧闹不已。以黄宾虹作为个案加以讨论与分析,从中找出对其艺术成就存在争论的关键因素,对我们如何去评判什么样的作品才能称为时代经典,是有一定的反思意义和启示作用的。

  黄宾虹提出“笔墨至上”的艺术主张,并一生身体力行,把中国画笔墨的运用挥洒推进到极致。他还提出了“画者欲自成一家,非超出古人理法之外不可”的创新理念。我们知道,笔墨不仅是中国画造型的重要手段,也是中国画区别于其他艺术的主要因素。笔墨既体现着中华民族绘画的艺术特征,也凸显着创作者的艺术风格。可以说,离开了笔墨就谈不上所谓的“中国画”;但中国画创作又不能仅仅停留在笔墨技巧的层面上。把中国画艺术完全归于笔墨,这是不全面的,也是有违艺术规律的。因为笔墨语言说到底还是艺术创作中的一种手段、一种表现形式,它的挥洒运用最终是为题材内容、人文精神和意境的创造服务的,意境才是中国画追求表现的核心。能否创作出与前人、与他人意境不同的作品,才是检验一幅作品优劣的主要标准。

  山水画是“因心造境”的产物,意境是艺术的灵魂。“意”是画家的情怀,是主观创作之所在;“境”是大自然、社会、人生的客观反映,是“天人合一”之“境”的体验。“意”和“境”只有在作品中实现有机统一、浑然交融,才能使作品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从这个角度看,黄宾虹的多数作品都是以笔墨语言取胜的。其作品在结构图式,特别是在意境营造方面还停留在前人旧有的情调、意境上,看上去没有多少突破和拓展;画面展现的仍是前人反复表现过的小桥、流水、人家,一种可游可居的静态情调,走的还是传统“文人画”的路子。我认为,这也正是人们对黄宾虹的艺术各说不一,几十年来争论不休的关键所在。黄宾虹遵循“笔墨至上”的创作观,不仅使自己在创作中走不出古人的思想境界,也使得当前一些学习他的追随者误入创作的歧途,同样走不出古人心境、意境的藩篱。

  陆俨少先生曾说:“黄宾虹的画是只垃圾桶,里面有好的东西,也有不好的东西,看你如何去辨别、去捡,为我所用。”黄宾虹也说:“唐画如曲,宋画如酒,元画如醇。元画以下,渐如酒之加水,时代愈后,加水愈多。近日之画,已经有水无酒,不能醉人,薄而无味。”我认为,黄宾虹当时就意识到了山水画的创作难在于内在精神上有所突破,难在如何营造出与前人不同的意境,所以才会有一代不如一代,像酒一样会逐渐淡化的感慨。而陆俨少说的“好的东西”,就是指的黄宾虹笔墨语言的高度、极致,“不好的东西”就是指的那种旧有的布局图式、情调和意境。

  大师也是人,而不是神。作为一个人,既有优秀的方面,也存在不足的地方,十全十美的人是不存在的。针对黄宾虹的艺术成就,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业内人士曾做出了不同的评价。我们应该实事求是,用客观的、艺术的眼光去解读黄宾虹,对他的艺术做出理性的分析、评价。既要凸显其优秀的方面,同样也要找出其不足的地方,以便后人去学习借鉴和扬弃,从中探求中国画创新的路子,而不是盲目继承模仿。这才是一个真正有艺术眼光、有思想、有艺术创新与发展使命感的艺术家应有的品质。

  对黄宾虹艺术的争论以及由于某些误导带来的后果,值得我们深入反思。是否应该排除一些非艺术的商业炒作、某些权威人士的个人意志和一时的创作导向等干扰影响,对在上世纪50年代就已过世的画家的艺术成就做最终的、客观的、公正的盖棺论定,同时更好、更准确地评判当今的艺术作品呢?

  二、能否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地看待当今的艺术作品

  什么样的作品才能称为时代的经典呢?我认为,真正有高度、有精神内涵、有生命力的作品,是精神加技术的产物。以我个人为例,虽然经过了几十年的辛苦劳作,但真正经得起看、没有大问题的作品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垃圾。有一些大名家,一生画了几千甚至上万幅画。这么高的产量,难免会在艺术形式和意境营造上出现雷同,绝不可能全部是精品,也不可能幅幅都会成为时代经典。一方面,即便是公认的绘画大师也不可能幅幅是精品;另一方面,也不是名气越大越能出精品。现实中,一些没有多大名气的画家的作品反而要比“大师”画出来的作品质量高。所以,评判作品时眼睛不能只往上看,更不能一概而论。

  中国画“重继承,轻创新”是传统的陋习。从事艺术评论的专家学者和画家的艺术观念、评判标准也应与时俱进,眼光不能一直停留在前人艺术的基础上一成不变。比如,中国画中的诗、书、画、印是“文人画”的基本艺术标准。此四方面均具备并能很好地融为一体当然好。但绘画是一门自成体系的艺术,应该有其自身的独立性。王维提出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并不是指在画面上题一首诗就算有诗意了,而是指画中要有诗境、诗意,要让欣赏者通过画面形式产生一种联想、想象和回味。画家通过视觉的诱惑,把欣赏者引领到一种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精神境界。今天的中国画家与古代不一样,他们大多是学院出来的,分科细、专业性强,视野也开阔,更有条件去创作出既有形式美又有精神内涵的艺术作品。一个画家要面面俱到,过多地分散精力,容易造成绘画语言、艺术感染力与生命力本身的减弱。画家必须要用充分的时间去探索、研究前人没有或探索未到位的课题,创作出富有时代气息的作品。

  在现实生活中,喜欢中国画的人多,但能看得懂中国画的人少,能读懂高品位中国画作品的人更少,而能理解那些真正有高度、有深度、有突破、有创造性的作品的人少之又少。这种事例中西方都有。如“印象派”画家马奈、莫奈的作品,当时就被沙龙评审团拒之门外;凡·高的作品生前也基本无人知晓;“扬州八怪”正是因为被当时人看作不正统,才冠以“八怪”之称。曲高必和寡,这也为时代经典的评判带来了难度。

  我认为,自1949年至20世纪末,一些国家级大展中对山水画作品的评判还是比较公正的,不少入展作品已成为中国美术馆等国家级场馆的馆藏精品。如李可染的《井冈山》、陆俨少的《朱砂冲哨口》、关山月的《龙羊峡》、贾又福的《太行丰碑》、李桂泱的《日头从坡上走过》、王顺兴的《岁月悠悠》、孙本长的《河原嫁女》等,艺术上都是值得肯定的。这些作品独具艺术特质,在笔墨技法、艺术形式、题材内容、意境营造等方面都与传统山水画不同且有所创新,在空间表现上也有拓展。特别是在表现时代精神风貌上,以讴歌祖国大好河山,以对大山、大水、大气象美的追求,与传统“文人画”追求的静态情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们为山水画的时代转型、为中国画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而在当今画坛对作品优劣的评判标准已逐渐处于模糊、混乱的环境下,要去评判作品的优劣,不能简单地下结论,应该与时俱进,站在艺术的高度,透过层层表象,实事求是地去看艺术作品的本质,尽量减少因人而异、因势而变等主观不确定情况的重复出现。

  三、什么样的山水画才能称为时代的经典

  山水画已有千百年的发展历史,好画的、能画的前人都已画了,留下后人能突破发展的空间极其有限,而且难度都比较大。所以一直以来山水画就有“重继承,轻创新”的习惯。大多数画家只在传统的、旧有的艺术形式上做大同小异的翻新。山水画、花鸟画千人一面,确实是普遍的事实。作为一个画家,一生中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自己作品与别人雷同。我想,我们的国家大、画家多,应该允许有保守者的存在。但艺术的生命在于创造,一个有使命感的画家,要想创作出有自己面貌的、有生命力的作品,就必须下定为之奋斗一辈子的决心。只有提升自己的艺术创新观,从传统绘画的形式中破茧而出,才能有出路,才能创作出有价值的艺术作品,才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以我所见,对什么样的作品才能成为时代的经典,在山水画领域有两种不同的观点和评判标准:保守者的艺术标准,是依据传统的模式找出作品的风格、笔法,比如看是宋元的还是明清的,是否笔笔有出处;而主张艺术必须有创新的一派,则以创新与发展的角度去看问题、去建立评判标准,要求作品要与前人不同,要有创意、有创造。

  我认同后者的观点。是否能称为时代经典,首先要看作品有没有创造性、有没有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有没有生命力。看一个时代有没有创新、一个艺术家有没有创新,就要看其作品在传统旧有基础上有无突破、有无超越;在精神境界、内容题材、意境上有无拓展;在艺术形式、笔墨语言的提炼上有无提高;在技法上有无创造,有无拓展新的表现空间,是否营造出了与前人不同的意境。总之,是否创作出了超越前人的作品,为中国画发展增添了新的篇章,应该是一个最明确、最核心的标准。

  真正的中国画创新不能急功近利,而是需要一个画家用一生的时间全身心投入,因为它来源于中国文化的优秀传统,来源于对大自然、对社会、对人生的深刻体验,是创作者真情实感和辛勤劳作的产物。而那种完全西化、玩弄技巧、奇形怪状的,或无须深入生活、胡编乱造、快餐式生产的,或无思想深度、缺乏真善美的所谓“创新”,是与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画创新相违背的。那样的作品必与经典无缘,只能是昙花一现。

  只有在一种艺术高度和难度要求的前提下,再具体分析作品在哪些方面有创造、在哪些方面存在不足,才能有真正的评判标准可依。当今的中国画并不是像某些人所说的“没有创造”。中国画在任何时代都有新的创造,关键是每个时代的权威人士用什么角度和标准去衡量和评判作品。时代需要创造性的画家,也需要站在艺术高度去评判作品优劣,用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眼光去发现、引导的评论家和权威人士。只有大家共同努力,才能推动中国画真正健康地向前发展。但在画坛当下的现实环境中,能否以真正的艺术眼光客观、公正地评定出无愧于时代、经得起检验的时代经典,我是心存疑虑的,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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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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