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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期:雍和与草原

 残云伴鹤归 2017-09-07

 

 


 

李立祥

 

谢小庆按:作者是画家,是曾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插队的北京知青。本文转载于2017年8月22日《中国民族报》。本文中的图片都是李立祥的绘画作品。



 

回顾起来还真有缘,那年我从锡林郭勒草原到京城雍和宫工作,自此结束了20余年的草原生活。

草原与雍和宫,虽然一为广袤的原野,一为封闭的庭院,但是这两者自古至今又有着必然的联系。雍和宫位于紫禁城的东北方,是保存完好的藏传佛教寺院。我记得当年在草原时,每每与老牧民提起雍和宫,他们会眼睛一亮,说到还俗的喇嘛,还说到文革初期被拆毁的旗喇嘛库伦庙,从中我似乎能感受到那一颗颗朴实、虔诚的心。



历史上,雍和宫曾是清代雍正和乾隆两代帝王的在潜之居,康熙年间,康熙帝将原址曾经是明代内务府的官房赐予四皇子允祯为“贝勒府”,后经“雍亲王府”、“行宫”等更轶,于乾隆九年(1744年)改为藏传佛教寺院。

光阴荏冉,1981年,雍和宫作为宗教场所,作为藏传佛教艺术博物馆,作为旅游胜地,打开了大门。我到雍和宫后终日与之相伴,以心读着这座古寺,读着千里之外的大草原。我看到那层层殿顶,由低至高,飞檐峰脊,恢宏庄严,还有上面熠熠生辉的五座金色的小塔和随风飘来的阵阵梵铃声,均给人一种神秘感。我的思绪常常越过红墙,遥想远方,我似乎看到了寂静千年的青草地,似乎听到了勒勒车前行中咯吱咯吱的声响,与天相接处,是一脉淡蓝的线。当暖风吹过,我体验着这红墙黄瓦的寺院与一望无际的草原相融、相知的感觉,那是一份好心情。

昂首望向雍和宫大殿门楣之上雕有九龙的匾额,还有寺内的石碑,均为满、汉、藏、蒙古四种文字镌刻。雍和宫内众多反映蒙、藏等地民族习俗的佛像、唐卡、生活用具等保存着原始古朴稚拙的遗风,呈现出古老民族的成熟与厚重,带有浓郁的地域色彩。



其实,雍和宫与草原有着久远的联系,改寺初始,乾隆即颁旨,寺院内设显、密、时轮、医学四大札仓。(学校),各札仓的僧员由内、外蒙古选送。同年(1744年),从内蒙古49旗和外蒙古8部以及西藏邀集的500名青年学僧来雍和宫修学佛法、成立僧团。当时,雍和宫成为沟通中央政府和蒙、藏等地区关系的纽带与桥梁,是僧俗信众向往之地。

如今,草原牧民时常来到雍和宫朝佛,感触着既有皇家气派,又蕴含着多民族文化的寺院那一段段苍桑、厚重的历史。每当乌珠穆沁的牧民来到这里时,无论是相识的或不相识的,我总有一种感动——故乡来人了。许多牧民身着崭新的袍子,在佛像前恭恭敬敬地献上哈达,还从宽大的袍子中掏出带来的黄油、奶豆腐等食品,置于供桌之上。阿拉坦和力嘎查的牧民到雍和宫朝佛,大其木德、孟克、邻喜等携家带口都来过。许多当年的老牧民都不在了,来的多是第二代、第三代。还有从草原到京城买车的、看病的、旅游的都要到雍和宫,他们在各殿朝佛,额头轻轻触着殿堂供桌的桌沿,还要请上雍和宫的香、念珠等法物,带回家乡礼佛用。一年,白音都兰的牧民代表专程到京城慰问曾在那里插队的老知青,其间,又来到雍和宫朝佛,大家说着蒙古语、汉语或蒙汉结合语,说着雍和宫与草原的往事,其乐融融。我曾引导一位90多岁的老额吉一家来到雍和宫大殿,在盏盏油灯的映照下,透过她双手扬起的袍子袖口的缝隙,看到她默默念着经咒,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着希望,她完全沉浸于佛的世界里了。



人们常说:雍和宫有“三宝”,即佛、法、僧。一日,一老僧人对前来瞻礼的牧民讲着雍和宫的历史文化,众牧民静静地聆听着,天蓝色与朱红色的袍子辉映在殿宇间。温暖的阳光下,红墙黄瓦间,那真是一幅和谐的画面。从而我想到昔年,当我们刚刚下到草原的时候,正值文革时期。寺院已经拆毁,众僧被迫还俗。而我的嘎查就有十数位还俗的僧人,此前许多家庭的男子都有出家为僧的。还俗者有老有小,像当保管员的老布僧、马倌大其木德、奥其尔、巴其尔等,他们为人和善,笑容可掬,牧业上都是一把好手。其中,小班森因为干木工活,被人称为小木匠。他的手很巧,除了木工,金属活计也样样精通,尤精银器的制作。在那个年代,许多家庭的手工艺活都会请他做,而且他做得又快又好。有的还俗僧人还行医为牧民看病,给些蒙药,疗效极好。当时,我感觉从庙里走出的僧人确实有能力。

后来,一有时间我还画些描绘草原的小品,其中包括喇嘛库伦庙遗址,那里盖起了一排排土坯的民居房;道特诺尔苏木仅留下来的一座佛殿,也是由于后来成为粮库的缘故而未被拆毁。另外还有正蓝旗的高格斯台寺院的部分僧舍,锡林浩特贝子庙的外景等。描绘这些建筑的作品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成为永久的念想。

这些年,我常回草原,我在牧民家的门楣、墙壁上看到了佛、菩萨和格鲁派祖师宗喀巴的画像,有的还蒙上一层薄薄的布帘。老牧民手持念珠诵着经咒,我还看到了高高的山坡上以石头垒成的敖包和飘扬的风马旗,牧民每年都按时祭敖包。我想,自古以来,宗教信仰对于雪域高原、蒙古草原等地各民族的生活习俗和文化的形成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雍和宫与草原的文化是宏大的。有些信仰,本身就是一种生命现象,有些祈愿,本身就是一首美丽的歌。牧民们深信长生天,将佛寺及敖包称为布尔汗奴敖润,意即佛土或净土,那是牧民心中的净土。

在草原,腾格里以及大地、山川、火、祖先代表了无穷的力量。我觉得那是草原上的人们历经岁月的风雨、世代的传承,并与自然在长期和谐、圆融中形成的,是人们自我善法的心灵实践,是蓝天白云映照下的草原孕育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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