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电影卧虎藏龙的开头,李慕白穿一身灰袍,牵着马走过塘岸。 还没走进宏村,他到来的消息就被吴妈叫嚷着传到了俞秀莲的耳中。正在折衣服的秀莲停下手,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随即正色。 她从后院快步走来,转过前厅便在原地停步,竭力掩饰住那份喜悦,等李慕白出现在视野里。 但当李慕白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却换上一副雄远镖局当家人的姿态,笑着双手抱拳,淡淡地说: “慕白兄,好久不见。” 坐定后,两人颇有些客套地开始叙旧。 谈到闭关修炼,李慕白说,我一度进入了很深的寂静,我的周围只有光……但我并没有得道的喜悦,相反地,却被一种寂灭的悲哀所围绕,这悲哀超过了我能承受的极限。
镜头定格在俞秀莲的脸上。心里放不下的大概不是事,是人。 李慕白说:是时候离开这些恩怨了。 离开?之后呢?俞秀莲问。 李慕白望着俞秀莲,没有说话。 02 听两个人对话,颇像是打哑谜。 一两个眼神,三五句话,长长的沉默与大片留白之间,埋伏下了许多故事。 一个心怀希冀,一个欲言又止,俞秀莲和李慕白围着一个看不见的圈子兜兜转转,谁都不去挑明,谁也不去说破。 在这份心照不宣的情愫里,俞秀莲是更主动的一方,但她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和李慕白说:办完了事,你来北京与我会和。 “你来,我就等你。” 也许吧。李慕白答道。 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横亘在俞秀莲和李慕白之间,隔开两人这重不可言说的爱。 他们如此兜兜转转,以至于连贝勒爷都看不下去:你俩太小心翼翼,浪费了大好光阴。 对于情字,贝勒爷看得透彻——再大的英雄也莫可奈何。 管你是李慕白,还是俞秀莲,管你是盖世英雄,还是贩夫走卒,在这件事面前,都一样不堪一击。 俞秀莲说:我和慕白都不是胆怯的人,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让不胆怯的人都退却的是什么? 是俞秀莲与孟思昭生前的一纸婚约?还是人言可畏?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侠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它总要附带许多东西。 李慕白说:刀剑里藏凶,人情里何尝不是。 03 但比起他人口舌,他们更无法面对的,恐怕是自己的内心,是信与义二字。 信义二字,是俞秀莲和李慕白给自己戴上的枷锁。 俞秀莲和玉娇龙初次见面时,谈到江湖和信义。 她说:行走江湖,靠的是人熟,讲信、讲义,应下来的,就要做到。 应下来的,就要做到,婚约也是一样。 人亡了,约定还在。 所以俞秀莲和玉娇龙说:虽然我是江湖中人,可一生要服从的道德和礼教并不少于你们。 李慕白守住信义的方式,是压抑自己的情感,只有不说、不想,才是对救命恩人、至交好友孟思昭的信义。 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对俞秀莲的那份情感,是李慕白穷极一生想要驯服的蛟龙。于是他去闭关、去修炼,想要追求得道,获得永恒。 他骗自己、也骗俞秀莲说:我们能触摸到的东西,没有永远。 他跟她说:耐心点吧,秀莲。 可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不需要永远,也不需要得道,不需要物我两忘,不需要无悲无喜。 他要的是眼前人。他用尽最后力气说:此时我还有一息尚存,我只想对你说我一直深爱着你。 等了大半生,俞秀莲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可一切都太晚了。 几十年来,二人用信义把彼此五花大绑,缚住手脚、堵住口舌。他们名满天下、正气凌然,敢于直面一切敌人,唯独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直到最后一刻,才第一次真诚相待。 于是,当玉娇龙来的时候,俞秀莲举起青冥剑,却没有杀她。她把自己的簪子插到玉娇龙头上,说:去武当山,小虎在那里等你。 “答应我,不论你此生的决定如何,一定要真诚的对待自己。” 这一话话,是俞秀莲用几十年的光阴和一次永别换来的悟。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宴歌席莫辞频——有些道理,总是太晚了才懂得。 04 俞秀莲走了,隐入一片青黛之中。 她去了哪里,还将做什么,都不重要了。爱人没了,仇敌也死了,她没有快乐的希望,也没有复仇的奢侈。 不论走到哪,俞秀莲面对的都是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也许在另一个江湖里,李慕白和俞秀莲早一些开悟了——不如怜取眼前人。 在那个故事里,李慕白牵着马从皖南竹林里走出,在斜阳里走过石桥、走进雄远镖局。 这一次,俞秀莲走进前厅,却不说“好久不见”。 而是:“你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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