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山 历史文化名城昆明的老街巷,在这几年的城市改造拆迁中已消失得差不多了,幸好还剩下一小片“昆明老街”。 这一片老街不能再拆了，再拆的话，老昆明的一点点余韵就完全没有了，那将会多么遗憾呢？ 我从小生长在昆明，40多年了，那围绕在身边的老城的气息，已深深融入了我的灵魂。 这个被厚厚的历史点缀得五彩斑斓的城市，每一个院落，每一幢老屋，每一块街头的青石板，都钤留着精彩的故事，这些故事在无意中都可能被激活，成为一段袅袅的乐音，令人陶醉…… 两千年了，从先秦时期的古滇王国算起，昆明经历过几朝故都，历史的烟云从来未曾从这光荣的城市上空散去，许许多多细节，令人拍案惊奇：古滇国是当年楚国大将庄跷开滇所建，两千年后出土的古滇国青铜，技艺之精湛令人叫绝，如今由当时著名铜饰牛虎铜案作原型铸造的雕塑，就屹立在昆明老街街口；南诏国时期（相当于唐代），一位好端端的国王放着现成的国都大理不要，偏偏要到昆明“拓东”，建立了新都城；现在昆明老街保留着的风格，大致是明清时期的，现存的老街上，大旅行家徐霞客曾经歇马，一代枭雄吴三桂与一代名媛陈圆圆的爱情故事，让人徒生浩叹；就在100年前，诞生于昆明老街一个名叫“成春堂”中药铺里的顽皮男孩聂守信，20多年后居然成为了《义勇军进行曲》的作曲者…… 现存的这片“昆明老街”就是昆明的“紫禁城”，它浓缩着昆明政治、历史、文化的精髓，也浓缩着昆明市井生活的精髓。府台衙门，臬台衙门，当年昆明的两大衙门都聚集在这里，而府门深深，城墙垒垒，令人无比敬畏。在昆明老街南北向上，依次排列有金马、碧鸡、忠爱、云瑞、五华等五座牌坊，金马、碧鸡两坊纪念着西汉使滇大臣王褒，他不远千里来到彩云南寻访神鸡神马，志未酬身先殁；忠爱坊纪念的是元代为昆明治理水患、忠贞爱民的好省长赛典赤·赡思丁；云瑞坊寄托着老昆明市民美好的向往，坊间刻着的“天开云瑞”、“地靖坤维”几个大字，让坊旁的灯笼铺、膏药铺、杂货铺等等，生意兴隆；五华坊则踞于老街北端之五华山麓，登五华山，昆明一城风景，可揽入怀抱…… 昆明老街传承着两千多年的烛火，让这里的一切无声地闪烁光芒。生活，被历史的手摩娑得发亮，历史，被生活的手赋予了青春。历史与生活，昆明老街上的双子星座，它们互动着，在桔黄色的光辉中，铸就一首首感人的叙事诗。几年前，我曾经去拜访过一位年逾九旬、精神矍铄的老昆明，他跟我讲起他的童年、少年时期，他说，那时的昆明就像一首朴实的乡村诗，生活的脚不时会踩响它的韵脚，那时候，昆明还没有钟表，人们生活在万钟街每日的钟声中，生活在日日的炊烟与街坊的问候与相互照应中，昆明的民居叫“一颗印”，空中俯瞰，像一枚方方正正的印，这一颗印，让春天常留，所以昆明又叫“春城”，花开不断四时春…… 将近一百年前，云南总算出了历史上唯一的一位状元（其实是经济科特元），名叫袁嘉谷。家境贫寒，要进京赴考，路费从何而来？一位长期就生活在昆明老街的老人伸出援助之手，他捐出的钱不但帮助袁嘉谷考上了“状元”，而且还在袁中榜后在昆明修了一座“状元楼”以激励后来的学子。这位老人就是一代“钱王”王炽王兴斋，他一根扁担出山来，两脚踩出致富路，他富甲天下，却为富而仁，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水电站石龙坝水电站、中国第一条涉外铁路滇越铁路等等，都得力于他父子，一百多年前，昆明老街上的电灯亮了，这盏灯至今依然亮堂着…… 昆明老街曾经有过一个名字，叫做文明新街，这个名字好，与时俱进，倡导新生活。就在前年吧。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曾经帮助中国抗击日本侵略的美国飞虎队老兵，为昆明带回了一些老照片，那些战斗的友谊，永远留在了永恒的瞬间。这些珍贵的老照片在昆明展出，一位耄耋老人来看展览，突然在一幅老中医的肖像照前跪倒痛哭，旁人惊问其故，她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这是我已去世多年的老父亲啊！他身前从来没有留下过照片……主办方专门从美国请来了摄影老兵的孙子，曾经发生在“文明新街”上的故事重新上演了…… 说昆明老街老，因为它历史厚重；说昆明老街不老，因为它的故事常新。现在政府已经正式决定，昆明老街不再拆了，要让它永久地保存下去，以铭记光荣……“昆明老街”的大字招牌挂在了老街的街口，像一面面五彩斑斓的旗。 2007年4月2日夜草于曲靖石林大酒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