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真正的大师。因为研究的领域比较冷门,所以即使在他的家乡平湖,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但在他所从事的这个领域,后辈都称他为“大师”,称他是里程碑式的人物,是承前启后的人物,是研究这个领域所绕不开的人物。
他叫钱南扬,他最响亮的一个身份是“南戏研究泰斗”。其实,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中国民俗研究的第一代学人”。他被民俗界与戏曲研究界所推崇,江苏省就把他列入民俗大家,中国戏曲界则把他列入戏曲理论大师。
“除了中国大陆,在台湾、香港地区,以及日本、韩国、美国等,只要是研究中国戏曲的,都知道钱南扬,因为他是绕不开的对象。”钱南扬弟子,戏曲理论研究的又一位大师级人物、温州大学教授俞卫民这样说。
在家乡一直沉寂着的钱南扬,在当湖街道党委、办事处的重视下,终于掀开了神秘的面纱。近日,“钱南扬先生忆思会”在钱先生故里举行,全国各地与钱先生有密切关系的弟子、再传弟子们汇聚平湖,一起回忆钱老在育人、治学、生活上的点点滴滴。
于是,随着这点滴的凝聚,一代戏曲、民俗研究大师的形象渐渐清晰了起来。

俞为民(钱南扬学生,曾为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为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中国古代戏曲学会常务副会长)
作为在先生身边时间最长的弟子,我与恩师感情深厚。从求学到工作,我在恩师身边很多年,直至他生命的结束。所以,我对恩师是十分了解的,概括来说,先生对待学生如子女般照顾,在学术上辛苦严谨,而对自己的生活却十分随意、不拘小节。
对我们这些学生,先生有一个惯例,就是每到放假时,他都要准备一份礼物送给我们,让我们带回家里去,印象中,这种礼物有糯米饭、八宝鸭等。在那个年代里,这种礼物对我们学生而言非常奢侈,所以我们都欣喜万分。
先生的另一个惯例是每到元旦就要请我们学生到他家里去吃饭。饭菜都是师母做的,她对我们这些学生同样很照顾,总是把最好的饭菜留给我们吃。在先生的影响下,我们几位学生也把这种惯例继承了下来。就拿我来说,等到学生答辩完成后,我就会请他们到我家里吃饭,饭菜自然也是由我太太来做。这种惯例的存在,使我们师生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我们既是师生,又是朋友。
先生对名利看得很淡,他刚到南京大学时,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定级,学校领导给他的工资是每个月180元。“文革”结束之后,先生的一些问题得以澄清,政策也得到了落实。于是,在后来的定级中,先生被定为二级教授,每月工资是258元。当时是1982年,我已经是先生的学生,跟着先生做戏曲研究学问。由于两人关系非常好,先生的工资都由我去领取。记得第一次把工资领回来,我放在桌子上,先生竟然看都不看,对工资的多少一点也无所谓。
先生一直致力于对学术的研究,对政治一点也不关心,所以冲击并不大。等“文革”一结束,先生的各类学术专著纷纷出版,引起业界的轰动,因为他每一本专著的出版,都是具有厚重份量的,直至今日依然具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先生治学严谨,这对我们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他做一篇学术文章,重在对证据的考证和对材料的收集。1979年,美国一所大学的知名教授来到中国访问,就是被先生的这种态度所折服,两人为此探讨良久,成了朋友。先生的这种治学态度也影响着我,使我在后来的研究中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赵兴勤(钱南扬学生,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江苏省明清小说研究会理事、全国元好问学会理事、中国《金瓶梅》学会理事)
我是1978年2月开始与钱先生接触并成为他的学生的。那一年,我已经是徐州师大的教师了,想继续深造成为钱先生的学生,因此当时从扬州一个会议结束后,我就转向了南京。可以说,那时我的心里是很忐忑的,因为钱先生名气那么大,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他会理睬吗?会敷衍我吗?
在紧张之中,我见到了钱先生。钱先生话不多,不跟我谈一些杂话,直接与我谈学问上的事。奇怪的是,这样一位大家,竟然不会普通话,他只用平湖方言跟我交流,我一点也听不懂。于是,我们就用纸笔交流,把一些关键词写下来,这样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我临走时钱先生给了我五六本书,他用报纸把书包好,然后要我在阅读之后向他提一些书本里不理解的问题。钱先生态度温和,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绝不会敷衍了事。他的这个教学方法,在我以后带研究生中,也一直使用。
先生要求我每个星期都过去一次,我当时感到不解,先生这么忙,难道真的让我每个星期都过去?有段时间我有两个星期没有去,当下一次再去时,先生就很不高兴,问我为什么没有来。我知道了先生是言出必行的人,从此以后每个星期都在固定时间准时报到,先生为此很是开心。
在治学上,我最佩服先生“拾遗补漏”的方法,这是一种没有功利、边写边补充的方法,往往能够发现前人研究的空白领域。先生的许多著作,都是通过这种方法产生的,值得我们继承发扬。
我跟了先生一段时间之后,先生就开始跟我讲,希望我早点进入学术研究。当时,先生给了我几个题目,然后让我去寻找材料与证据。我就这样被“逼”着写文章去了,没想到这几篇文章后来被广泛引用,所以这些都是先生的功劳,我非常感激。
先生关心学生,甚至关心我们的家人。记得我儿子周岁的时候,先生特地为我的儿子写了一段话,并且还送来了衣服与餐具。这些礼物里,还有平湖东湖美景的手帕。因此,直到儿子长大,心里一直有“钱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