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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围的梅朵 这些日子，我因为爱而疼着，以至于后来，仿佛 被谁取走了魂魄，将之幻成了 一朵洁白的雪 在很远 很远的地方，孤独地飘着 余下的我，只是一个人形的躯壳，时而 在深山中，静止为一块青石 任由松涛寺钟漫过； 时而在人群里，停立为一棵茫然的树，听凭时光的叶子 簌簌而落 更多的时候，我在一株瘦梅下趺坐，看它如何 在苦寒的包围下，从嶙峋的枝节上 慢慢突出 鲜红的骨朵，一颗，又一颗 直至一只野雀喊醒我，才发现自己，亦变成了 一朵梅花，在最高的枝头悬着 风从河流的上游吹过来，我终于听见了： 另一个我，正携带着 新生的小春天，从千山暮雪中穿越而过 来此会合 万物赋 我坚信：万物有生，万物有命，万物怀藏着 属于自己的真理 或者说，一定有某种真理，在万物之中 以不为人所知的方式 秘密传递 不然，一枚看上去，比火更炽的红太阳 为何日复一日地，在浩瀚的海水里 落下，又升起 而月光，会在夜晚接替，继续 照耀着大地 风，则永无止息 山河辽阔啊！无论我走到何处，都能在 万千草木中，辨认出 另一个自己 那余下的，不是前生，就是后世； 而那前路之上，尚未谋面，但以同一个节奏呼吸的 不是情人，便是知己
观鸟记 一只鸟在山顶鸣叫，那细长 绵柔的声音，宛若从透明的空气中抽出的 只有它才能看得见的 丝 而在它身下的树林里，遍地都是 色彩不一的落叶 铺排成了 一篇自然而宏大的叙事 当我读到第一千零一字时，鸣叫突然停息 一只青鸟，随即从高高的树梢飞起 那迅捷西去的样子，仿佛 领受了 什么神秘的暗示 在它重新落下的地方，烟林如织，有若一张 竖起来的大网，恰恰黏住了 一枚 红果般的落日
钟表 我的钟表死了。 那静静悬垂的钟摆，再也不能荡起 花香、烛影，和春风 但死去的钟表，仍是钟表。 从日出到日落，从夜晚到黎明，我仍能时常 在耳中听到 那无比清亮的滴答声 我的脚步，依然在命运之弦上，不紧不慢地行走 我的手指，依然准确地，指向生活 仿佛我已身具金木之形 仿佛另有一座新钟表，已在我的体内 悄然诞生 纳木错的孩子 在纳木错，只是被水风吹了一会，我就已经有了 一块白石干净的样子 此时，忽然看见一个孩子，从高低不平的 山道上，径直走了过来 一个红衣红帽的孩子 一个走路尚且摇摇晃晃的孩子 一个停在湖边，又跪向远处雪山的孩子 他用小小的手掌，并拢合十 他用虔诚的额头，反复叩拜 他用软糯的童音，说长长长长的祈祷词 那一刻，时间静止，风静止 所有躺坐的、走动的人，和饮水的牦牛，都一齐消失 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了 一个孩子 一个红若朝霞红若朱砂红若莲花的孩子 一个神的孩子，一个人的孩子 一个神与人的孩子 就这样，在完全属于他的世界里，独自进行着 一种 圣洁的仪式 年轻的母亲，终于追赶而至，孩子的跪拜 自觉停止。近旁的我，递出了背包中唯一的一颗巧克力，方看到了他 略带矜持的欢喜，仍有着，我所熟识的 那种孩子气 当我行出很远，忍不住再次回望时，只见 湛蓝湛蓝的湖水边，一个小人儿 依偎在母亲怀里的样子 就像是： 一颗世上最甜蜜的糖，紧紧地 黏着一张 世上最美丽的糖纸 饮酒的人 你进入的酒馆很小 低低的门楣上，只挑着一盏梅花灯 你饮酒时，酒也在饮你 酒把你变成了，另一种酒，苦乐悲欢皆发酵于其中 你摇摇晃晃地穿过了 整个夜晚 你在黑暗中，蓄积了更多的火焰 你站在高高的山颠，把自己彻底倾空，心脏跃出 便成了太阳，热血溅出 便成了朝霞，世界仿佛不再寒冷，从天空到大地，充盈着 一片无比新鲜的红 酒意尽去，你重又变为了一个空酒瓶 你独立在一地残雪里，眉眼淡定 静静迎候着 命运中，一切新的馈赠
作者简介：清歌，曾任报刊编辑、记者，诗集主编。原籍山东，现居广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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