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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州,不要冷落了杜牧

 识香寮 2017-09-19

    郑乃新

    黄州,因苏东坡而名扬天下,苏东坡由此而成为黄州人心中的偶像。自宋代以来,黄州人怀念苏东坡的诗词歌赋联层出不穷,相映生辉。特别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各种纪念活动、研讨活动一个接着一个,以东坡文化为主题的、东坡赤壁、龙王山、遗爱湖建设大放异彩。黄州人一谈到苏老先生就如数家珍,无比自豪。

    然而,我想要说的是切勿冷落了杜牧。杜牧是唐末杰出的诗人、散文家,尤以七绝见长,与李商隐并称“小李杜”(有别于“大李杜”李白、杜甫)。他的诗赋《阿房宫赋》《赤壁》《齐安郡中偶题二首》《齐安郡晚秋》《兰溪》《清明》等,流传千古,独领风骚。杜牧于唐武宗会昌二年至会昌四年,外放到黄州任刺史,他在黄州期间留下什么政绩?查遍《新唐书》《旧唐书》,的确无据可考。但他遍游黄州的山山水水,留下了18首脍炙人口的优美诗篇,其中一部分成为他的巅峰之作。

    唐代的黄州偏安一隅,乃荒凉之地,“出语无近俗,尧舜禹武汤”、“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的杜牧由京官出为黄州刺史,无异于贬谪,其抑郁、苦闷的心情可想而知。初到黄州的几首诗,无不坦露、排泄着他的这种心情。《自遣》诗云:“四十已云老,况逢忧窘余。且抽持板手,却展小年书。嗜酒狂嫌远,知非晚笑遽。闻流宁叹吒,待俗不亲疏。遇事知裁剪,操心识卷舒。还称二千石,于我意何如。”那种看透官场的黑暗浑浊、人事世态炎凉的愤懑情绪暴露无遗,以至要效仿阮籍纵酒佯狂,避祸竹林,随俗俯仰,能屈能伸。

    再读《早雁》:“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迥?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这首诗托物抒情,既有对北方人民深受异族蹂躏的忧愤和感伤,又暗含杜牧自己如秋雁一样的孤单,不知何日能够摆脱惊飞四散的处境。

    七绝《齐安郡中偶题二首》还是弥漫着这种情绪,其一:“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轻烟柳影中。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其二:“秋声无不搅离心,梦泽蒹葭楚雨深。自滴阶前大梧叶,干君何事动哀吟?”杜牧的这两首诗仍然跳不出苦闷的压抑,以至扭曲了秋景、秋意的美好形象,“秋声”搅,“楚雨”深,“绿荷”恨,“梧叶”吟,一连串的哀愁、幽怨脱口而出,好不凄婉、落寞!

    秋天是美好的,在杜牧的《齐安郡晚秋》中却是这样的:“柳岸风来影渐竦,使君家似野人居。云容水态还堪赏,啸志歌怀亦自如。雨暗残灯棋欲散,酒醒孤枕雁来初。可怜赤壁争雄渡,唯有蓑翁坐钓鱼。”颔联应该说是积极的,有点志存高远的味道;颈联却是另一番景象,“残灯”、“孤枕”令人不堪回首。两种景象的鲜明对照,暗藏的是对“理想是远大的,现实是残酷的”领悟。好在他能够从无奈中解脱出来,就在这当年“二龙争战决雌雄,赤壁楼船扫地空”的古战场,如今不也是烟消云散,唯有钓鱼翁了吗?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杜牧的心情慢慢好了起来,他的诗作也变得轻松起来。如《齐安郡后池绝句》:“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景色是那么美好,语言是那么欢快,已经不见了初来时的那种心情。如《题齐安城楼》:“鸣轧江楼角一声,微阳潋潋落寒汀。不用凭栏苦回首,故乡七十五长亭!”这时应该是思乡心切,而非在苦闷中挣扎。再如《兰溪》:“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楚国大夫憔悴日,应寻此路去潇湘。”这里既有以景抒情,更是怡景怀古。还有《江上偶见绝句》:“楚乡寒食橘花时,野渡临风驻彩旗。草色连云人去住,水纹如縠燕差池。”完全是一幅诗情画意,愉快的心情溢于言表,似乎他已是黄州的主人了,那个羁旅迁客的“杜牧”已不见了。

    从杜牧诗作的蛛丝马迹中可以看到,公事之余,他游过黄州的赤壁,登过城楼,去过兰溪,走过竹径,徜徉过菱角湖,对黄州充满着深情厚谊,以至离开黄州后还写有《忆齐安郡》《即事黄州作》两首诗。他的诗作字里行间尽管流露不少惆怅,但更多的是对黄州的山水、自然、人文、风情的写意与寄托。诸如飞雁、明月、春风、腊雪、落日、溪桥、绿荷、柳影、菱角、浮萍、蔷薇、鸳鸯、兰花、野渡等,一派田园风光,被描画得气象万千,生动活泼,如跨越千年时空隧道历历在目。

    杜牧的诗作题材广泛,谈古论今,旅途遣愁,风花雪月,伤春感怀,无所不及。诗的语言既清新自然,行云流水;又豪爽劲健,倜傥不羁,具有自成一色的独特风格。尤其是他的七绝成就最高,意境幽美,议论警拔,韵味隽永,立意出奇,史识高绝,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后人对他的诗风评论如潮。比他小10岁、同时代的李商隐在《杜司勋》中给予了高度赞美:“高楼风雨感斯文,短翼差池不及群。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唯有杜司勋。”清代著名文学家、文艺评论家刘熙载说:细读杜牧,人如其诗,个性张扬,如鹤舞长空,俊朗飘逸。南宋诗人陆游赋诗以赞:“勋业文章意已阑,暮年不足是看山。江南寺寺楼堪倚,安得身如杜牧闲。”明代文学家杨慎说:“律诗至晚唐,李义山而下,惟杜牧之为最。”

    苏轼比杜牧晚238年也被贬谪到黄州,他们两人都在黄州为官,都赏过黄州的湖光山色,都留下了流传千古的诗篇,都与山村野老结下了不解之缘,都在黄州成就了自己文学的巅峰,都是自黄州起迁徙三州(苏东坡经黄州、惠州、儋州,杜牧经黄州、池州、睦州)。可以说他们在黄州如一对双星,为黄州的历史文化涂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苏东坡在黄州已是光彩夺目,家喻户晓。而杜牧却是黯然失色,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他的那些优美的诗作,也只是散见于研究黄州历史文化的有关章节中。

    现在,应该是找寻杜牧足迹、研究杜牧文化的时候了。他在黄州做了些什么?到了哪些地方?与黄州本地名流、布衣有什么往来?苏东坡诗词赋与杜牧诗赋有无关联?搞清楚杜牧的这段历史,对黄州历史文化而言应该是锦上添花,再现双星的璀璨和辉煌,为黄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续写深厚、完美的人文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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