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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道昭与《郑文公碑》

 亭泉 2017-09-20

清代嘉庆年间,学者阮元著《南北书派论》、《北碑南帖论》两文,拉开了“碑学”的序幕。

阮元之说是否正确,暂且不论。然而“碑学”自此日渐兴盛,到咸丰、同治时,“三尺之童,十室之社,莫不口北碑写魏体”。标志着“北碑”、“魏体”已进入了普通民众的生活中。

“北碑”指北朝魏、齐、周三朝的碑版、墓志、摩崖、造像等石刻文字。其中以元魏一代的数量最多,书法质量也最高,所以,人们习惯上总用魏碑来作为北碑的代表。

郑道昭与《郑文公碑》

魏碑在用笔的艺术风格上,大致可分为圆笔、方笔、方圆笔兼用三类,而声名煊赫的《郑文公碑》,历来被视为魏碑中的“圆笔极轨”。

《郑文公碑》又名《郑羲碑》,此碑书者郑道昭,字僖伯,自称中岳先生,荥阳开封人。自幼好学,博览群书,爱仙乐道,好为诗赋。北魏孝文帝时,累官至国子祭酒。曾上表求仿东汉《熹平石经》、前魏《正始石经》之例,立石于太学。又两番建言崇儒敦学,颁布学令学制。后迁官秘书监,出为光州、青州刺史,复入为秘书监。卒于孝明帝熙平元年(516)。道昭为政宽厚,不任威刑。《北齐书·郑述祖传》载述祖后亦为光州刺史,政治清明,故当时民谣曰:“大郑公,小郑公,相去五十载,风教犹尚同。”道昭父子受百姓爱戴,于此可见一斑。

郑道昭与《郑文公碑》

清叶昌炽《语石》称郑道昭的书法“不独北朝宜居首选,自有真书以来,一人而已。”并把“书圣”桂冠从王羲之头顶上摘下,献给了郑道昭,可谓推崇备至。但郑道昭工于书法之事,《魏书》、《北齐》、《郑文公碑》、《天柱山铭》均没述及,唐窦臮《述书赋》、宋陈思《书小史》皆未著录。赵明诚《金石录》虽收《郑文公碑》,只是仅着眼碑文,并不涉及书法。直至清乾隆年间,山东掖县云峰山刻石为世人所知,经包世臣、吴熙载、赵之谦、叶昌炽等人竭力鼓吹,道昭书名,方显于世。

云峰山摩崖四十余种,系郑道昭与其子郑述祖先后任光州刺史时所书。其书多为圆笔大字,大者字径七寸,小者寸许。康有为《广艺舟双楫·榜书》曰:“云峰山石刻,体高气逸,密致而通理,如仙人啸树,海客泛槎,令人想象无尽。若能以作大字,其秾姿逸韵,当如食防风粥,口香三日也。”

除《郑文公碑》外,云峰山摩崖中有名的还有郑道昭的《观海童诗》和《论经书诗》。此两碑均为道昭自咏自书之诗,为赋诗刻石的先声。其碑字径四寸,为《郑文公碑》四倍。分行疏宕,用笔圆劲,结体开拓宽博,横向尤为舒展。体势雄峻高迈,韵味醇厚,足与《瘗鹤铭》相抗衡。

然而,在众多的云峰山石刻中,其形制最齐整,字数最多,书法成就最高者,当首推《郑羲碑》。碑共有两部分:一在云峰山摩崖,称《下碑》;一在天柱山绝顶,称《上碑》,两碑文辞相近,《上碑》行文比《下碑》简洁,《下碑》结衔的末尾有个“草”字。

郑道昭与《郑文公碑》

结衔末尾的“草”字

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云:“标题云‘碑草’,仅见于此。殆以《上碑》为正本,此碑为草本邪?自来金石家皆未言此。”此言不假。《下碑》末尾云:“《上碑》在直南四十里天柱山之阳,此《下碑》也。以石好,故于此刊之。”

由此可知《上碑》先镌,按惯例自无再树一碑之必要,刻立《下碑》,仅为石好,若无好石,也可不立,绝非必不可少的正本。两碑上下之分,定之于道昭。古人言上下,多含尊卑、主从之义,立碑者已视《下碑》为附从。此外,郑述祖《石柱山铭》叙及其父道昭“于此东峰之阳,仰述皇祖魏故中书令……文贞公(指郑羲)迹状,镌碑一首。”述祖是郑羲之孙,当知何碑为正本,其独举《上碑》,可见《下碑》并非正本。

从书体上来看,两碑风格相同,《上碑》字径寸许,因处山顶,风化特甚,字迹磨灭,多难辨认。《下碑》字径二寸,字大为《上碑》四倍,字迹清晰完好,尽管是草本,如以书法艺术价值而论,《下碑》反应居上。

郑道昭与《郑文公碑》

《郑文公碑》刻于北魏宜武帝永平四年(511)。摩崖刻布白一般有纵无横,《郑文公碑》却纵横皆分,端庄凝重。用笔圆劲醇厚,包含篆分遗意。行书入碑,始于唐代,《郑文公碑》中已有少量行书笔画。如“均”字两点,“徒”、“楚”两字的最后几笔,“篤”字的四点,都用联笔,这在北碑中属于出现比较早的。

《宋史·岳飞传》载岳飞论兵法云:“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以此来看《郑文公碑》,也是一样。其字不拘常法,随宜变通,变化无定则,全以神运。其用笔虽多圆笔中锋,但也不乏方笔露锋,如“事”之平横,“東”之捺,“骑”、“气”之点,如异军突起,令人耳目一新。再看“道”、“通”二字,同为横折,“道”则侧锋切过,方势挺然;“通”却转笔直下,棱角全无。底下长捺,一方一圆,各配其所,使结构相近之字,韵味相去甚远。

郑道昭与《郑文公碑》

注意“子”字的竖钩

若把“子”、“将”、“东”、“丞”诸字的竖钩放在一起,又如看趯法由隶至楷的进化表。“子”字顿笔后逆锋左向缓行作慢弯,从容如隶;“丞”字斜挫后蹲锋养势,跃然而起,与“永字八法”之趯完全一致。“骑”、“笃”两字四点均连写,“骑”则勇往直前,如猛将踹阵,所向无敌;“笃”则回波曲折,似美人游春,顾盼生姿。

郑道昭与《郑文公碑》

注意“丞”字的竖钩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此碑的曲线运用,堪称“曲尽其妙”。该碑书法之精华,即在于此。其行笔沉涩,多作复杂的立体曲线于东;一方面笔锋在碑面上沿着笔画方向作波状曲线运行,在笔画上表现为边缘参差不齐和不同弧度、曲率的弯曲;另一方面笔锋垂直(或近乎垂直)于碑面不断作上下的提按运动,使笔画粗细有致。这种复杂运动所产生的线条,有节奏,有韵律,外形柔美,劲力内含,笔势飞动,跃然纸外,给人以立体的质感。

郑道昭与《郑文公碑》

注意“均”的连笔

除行笔外,碑中笔势、结字用“曲”,也无不精妙。如“军”、“宁”、“冠”诸字的横钩,外曲呈拱形,外观似古代削肩仕女,娇弱无力。按诸力学,拱形承力能力远远大于平直之形,实质上,拱形更为有力,不过比较含蓄罢了。至于“弟”字的矮厥(横竖钩),则干脆卷曲如环,大有金城汤池,牢不可破之意。再如“冠”字第六笔横戈钩,左避右让,闪展腾挪,与圆点相配,宛如游龙戏珠。再如“文”字四笔皆曲,曲点完后提笔沿势左行,逆入作横,然后护尾收笔,再作斜撇,后复提笔沿曲横回腕虚行作捺。笔意循环相连,使人感到气韵川流不息的动势美。

郑道昭与《郑文公碑》

注意“军”、“安”的横钩,“将”、“东”的竖钩

清赵之谦说:“北朝书无过荥阳郑熹伯。”龚自珍《己亥杂诗》评《瘗鹤铭》说:“二王只合为奴仆,何况唐碑八百通。欲与此铭分浩逸,北朝差许《郑文公》。”杨守敬《学书迩言·评碑》说:“云峰郑道昭诸碑,遒劲奇伟,与南朝之《瘗鹤铭》异曲同工。”总而言之,“北碑第一”的称号,《郑文公碑》是当之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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