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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21 白衣书生 乡村休闲文化传媒
 摘要：衡阳乡俗俚语语傩音，其俚语之傩，未知骤兴于何年，亦复出于何典。然古之方言亦可训之诂之，今俚语詈词之傩，未尝非源于古而传于今者，然犹未可释之者乎？——白衣书生 为 难 说 ——释“傩” 衡山之阳乡俗俚语语“傩”音。衡山者，古南岳大别山之别称也。傩，糯若切，音阳平[nuó]。斯俚语之俗于衡阳久矣，未知何年何故皆然也。或有人欲训而诂之，然皆不知其字者何，甚左右为难耳。其语唯止于大别之南，犹见此山之与众山之别矣，斯诚大别于天下哉。 余闻之亦欲疏而辩，乃遍索古今文献而未见前人所述，勉为其难者甚矣。固人未见之而欲记诸简牍者，岂不尤“为难”者乎？然为难之处盖乎其未见之于文也。今以“为难”为文而飨之于人，人阅之，其义则因人而自见也。且古之“难”通假于“傩”。曷不以“为难”记之者乎？此所谓人存则万物备焉。因作“为难说”，以遗于后来者也。
 “难”以“傩”记诸文献者，见于《周礼·夏官》：方相氏“帅百隶而时难(傩)，以索室欧疫。”《说文解字》释“傩”云：“见鬼惊骇，其词曰难”。故知古之“难”与“傩”通假也。《论语·乡党》云：“乡人傩，子朝服而立于阼阶”。皇侃疏：“口做傩傩声，以欧疫鬼也”（“欧”乃驱也——笔者注）。斯“傩”本为远古图腾祭祀之仪。上古置傩礼以为纲，后世传为傩舞傩乐，流俗以傩戏娱人，此为傩之本义与转义也。当代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之“萍乡傩”（赣傩），文人学者（余秋雨等）辑考傩文化之“贵池傩”（皖傩），夫南蛮北狄、西戎东夷之原生态歌舞习俗，乃至“萨满、蒙教”之类，皆然也。盖当世凡本诸“傩”抑或类之于“傩”者，囊为古之雅傩化而伪诸民俗者也。
夫傩，发乎于文明之初，假之以面饰，形之以舞蹈，号之以歌乐。乃发乎以情而止乎礼，动之于心而感于物者也。其体化而为神，其用在乎祈福禳灾，驱疫逐鬼，化民育人，兴族昌邦。其形威而美，其德盛且大，其功历世匪没。故能达之于天地，惊骇于鬼神，潜行于后世。至若传于伶人，兴起于娱众，亦犹能广倡歌舞，欢乐伎尤，娱人以赏心乐事，因而遍兴于华庭广厦，流行于陋巷僻野，得以富丽堂皇欣欣向盛已矣。
 然则衡阳之傩，虽化于习俗，不闻古之傩乐之韵，不见先民傩舞之风，不呈堂皇傩仪之形，不宣恭敬傩事之教。遽然沦为俚语詈词戏谑之方言耳。堕而潜伪于方言之俗，犹讶然而具雅言词之六性（名、动、代、介、副、叹），备之以雅语之主谓定宾也。言及于乡俗俚语詈骂，语至于鄙陋戏谑言辞。询之，则乡人闭口不答掩口而嬉之。旨其意 ,则北人称“毬“，南人语“屌”，《水浒传》中“鸟人”之“鸟”（音diao）是也。噫，微斯言,其谁与失？遂流之于恶趣,不以雅傩著称乎？文人雅士固了然于胸，然掖之藏之，赧然而羞于启齿，莫敢见闻之于人，亦未敢用之于公堂之上也。未尝衡阳之傩异乎其傩义者哉？
既闻衡阳俚俗傩音，复探其义，且悲复且喜。察其说傩话，语傩音，莫不奇且趣也。夫戏之嬉以傩，怒而詈之傩，责以傩，叹亦傩，恨之以傩，昵乎亦以傩也。铿锵而逶迤动听，深刻而入骨铭心。且衡阳之民俗，尚古风，崇古韵，曰古文者，比比皆是，若夫其云之“赫傩乎”也。至若站立谓之“企”，衰落曰“式微”，虽乡村野老，童叟妇孺亦可以“不迩小人”，“互不来哉”云尔。常见此等方言俚语，方信其古风古韵犹存焉。且文且雅，简而朴矣。譬喻瞻始皇威仪，霸王窃谓“彼可取而代之也”。刘邦嗟吁“大丈夫当如此”。胜广反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均未若衡阳俚语曰：“值个傩！”铿锵荡气。如叫阵、如檄言、如明咒，言简意赅而气冲牛斗也。且豪侠之士尝慨而叹之曰：怕个傩！要死傩朝天！不死万万年！岂非“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慷慨悲歌者乎！况其俗谚有云：傩四爷玩灯，傩了矣。其真不知傩也乎？其真知乎傩也，犹知傩事遂了了然也。 斯傩也，虽流于俗，其言不雅，然其情可悯，其性不泯，其德亦自强也。君不见尚有老弱假之以自慨，幼蠃凭乎以自励，匹夫仗其彰乎勇，悍妇倚而助泼威，傩气喧天者依然也。是故傩道未失，其俗傩本乎雅也。嗟夫，傩不欺人，穷且亦坚，不辞筚路蓝缕而萎其志；微而益壮，未效穷途末路而靡其心。
夫衡阳之傩，观其表，听其音，殆无傩形矣。彼臆趣之恶俗，义旨于鄙陋，何其不堪也欤。然则察其里，探其微，则不然也。其犹能载大道，昌广义，挟豪气，靖妖氛，济懦弱，涤荡鬼魅，鼓舞人气者，依然也。彼正义既载之于六经，而俗意亦未离经叛道。且上古微言不足以呈其大义，况一字之音堪当此大任者哉？！非傩莫之属也。且幸传于民间，藏于俚俗，虽坑儒难禁，而焚书不能毁之也，化而为俗以致旷古而迄今。得化其雅而伪于俗，潜隐于衡阳俚语者，乃名俗而实雅也。夫忍见于片语未载之于尺牍，无一字记之于简帛者也。由是使世风日下，雅士不言，骚客无据，君子咸其口，小人寓于臆，后世学者遽然无考矣。岂不悲乎哉？ 虽然，衡阳之傩不伦不类，左右为难，时人未之识，尴尬然也。至沦落于斯，犹能缄默不言，依稀乎羞见于人与文者，乃衡阳民风淳且朴而傩之本性纯而不曲也，此所谓“知耻近乎勇”已哉。 然俗野之傩，嘈嘈聒聒，愚夫臆趣而滥彰，鄙夫断章而恣乐，舍精华而拾糟粕，取俗意而失雅义。曰傩旨裸，云傩意“鸟”。如“细傩念经，不清不楚”者，不可胜数，赫傩乎也。至若市井之徒，鄙陋之流，不通古今，不识斯文，则不齿于傩而嬉之于“傩”者，不啻宜乎众且以为习者久矣。
 今人每每崇无病之吟，尚无感而叹。以鸡毛狗虱为文，寻牛矢马尿为宝，趣蝇营狗苟为乐。薨薨然累牍著作，遂遂然连篇邪说，洋洋乎动辄万言。虚之以汗牛充栋，滥之如腐臭盈野。然则，之高阁，呈庙堂，载经典，观之于人者，徒误人子弟耳。纵独夫再世，焚而坑之牛棚圈之犹不能尽禁也。余性嗜书，亦受其害不浅。往往囊中见羞涩，而图彼书廉以购之，翘首以待包裹，及至，欣欣然开而视之，则文言典籍非删节则为语文也，抑或滥竽充数为伪为斯滥也。徒费余钱亦耗神劳力者甚。置之于案几则斗室不容，弃之如敝履则文字何罪？夫衡阳之傩如大道隐之于无形，固不若正经堂皇洋洋之大观，然观夫其玲琅满目正襟危言者，均不若衡阳之傩容且若也。
 嗟乎！慨人心不古矣，叹傩道尽丧焉。或说之曰：斯为傩言，不亦滥乎？其斯滥矣，其真不如傩斯滥矣。故为难而说，不亦使人见难而说乎？
赋曰：“已矣哉，掖傩乎！叹雅傩兮已式微，傩非傩兮堕俗尘。见傩衰兮无傩形，闻俚声兮嚼傩音”。 不期然傩也。昔者以图腾之尊，士大夫之雅，堂皇宫廷之贵，挟龙携凤，上慑九天，下镇九泉，横扫六和，威仪八荒，煌煌然傩风浩荡，烈烈乎傩气冲天。今屈委于村夫巷闾之粗野，降尊于贩夫走卒之鄙俗，士大夫之流掖傩而匿之，遽使人徒见傩衰，傩辱于氓隶人之口矣，不以雅傩昭著也，悲夫。
 向者，余闻衡阳乡俗俚语之傩音，未曾诘而求索。今阅文献，复推究其“傩”音及于傩义，庶几可通，由是知俗傩亦可迩乎雅，近乎正。或谬，固犹能拾遗补阙，或可传道解惑，抑能就教于先学之贤者也。其俚俗之傩，未知骤兴于何年，亦复出于何典。然古之方言亦可训之诂之，今俚语詈词之傩，未尝非源于古而传于今者，然犹未可释之者乎？ 或曰：世事之难，亦在人为也。今为难而说，或为伪，或为之难矣。因为难，故为疑，以志之。盖时人知无不惑而不释之，后人遍索释惑犹疑而叹之也，后人释之而不志之，亦使后人惑而亦复叹后人也。 书不尽言，余固不才，亦于时不敏也。然敢竭鄙言，恭疏陋释，不佞以期贤者雅正。使衡阳之傩得以益彰，以俟傩文充栋比肩于案几也。 白衣书生癸巳年仲夏记诸大别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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