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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坡头面对黄河，背靠大漠，守着一片绿洲，那一格格麦草,像战士一样护卫这片土地，这四四方方的麦草方格编成的巨网最终成功缚住了叫嚣的“沙龙”。  1 冬日的午后，日头正好。父亲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掏出陪了他几十年的烟斗，放了些自家种的烟叶，眯起眼咂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了烟雾。没一会儿，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握着烟斗，起身到院子里给陪了他多年的骆驼喂了些草料。 我看着父亲用粗糙的大手摩挲着骆驼，眼睛里渐渐湿润，我知道父亲又想起了那些年治沙的艰难岁月。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一家移民到中卫沙坡头村。可是没想到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是如此艰难。 村子靠着腾格里沙漠，种粮食就是要跟沙漠争地，种下的麦子刚长出一截，就让这黄沙吹打的不成样子，眼看着沙子一点一点地逼近了田地，父亲急的满嘴长了水泡，整天吃不下去饭。 “爹，咋闹呢，眼看着庄稼要被沙子‘吃’完了，真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呢！”我前脚刚从地里回来，后脚还没踏进门里，就焦急地跟父亲说道。 “不行，得想想办法治治这沙子，不能让这沙子再压了庄稼。” 久居风沙口的庄户人家，深受风沙之害，拖着鼻涕的小孩子都会念几句顺口溜——“大风一起不见天，沙骑墙头驴上房，一茬庄稼种三遍，大风绝收小风欠”。 治沙子，谈何容易？我和父亲并不认这个邪，寒冬腊月，迎着呼啸的风沙，裹上棉袄，背着干粮，背着树苗一头扎进了沙窝窝里。刚开始的时候，不是头天刚费劲挖好的树坑，一夜间就被风沙填平；就是刚种下的树苗，第二天被风连根拔起。风沙不会因为怜悯这些受苦受难的人们而减小风力，每次都像一条巨型沙龙一般疯狂地肆虐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除了风沙大，树苗成活率极低以外，更严重的问题是沙漠地区缺水，而栽树又离不开水，第一次浇水能不能浇足，刚种上的树苗能不能成活，头一次浇水成为关键。为了解决浇水困难，父亲一狠心买了一峰大骆驼，在家与沙漠之间5公里多的风沙线上驮水，一个来回得花4小时。浇水时，我和父亲用的是勺子，一滴都舍不得浪费，滴滴洒在树坑里。 可是最让我和父亲感到悲痛的不是种树的艰难，而是我小儿子的夭折。那年春天，正值植树造林的黄金时节，刚开学的小儿子腿脚走得有些不稳当。忙着栽树的全家人，没怎么在意。直到发现孩子走路越来越不对劲的时候，都已经是过了一个月以后的事了。我和妻子带着孩子去医院做检查，才知道小儿子得了脑干胶质瘤，令全家人绝望的是病情已经到了晚期。那一年，小儿子没能撑过中秋就走了。 小儿子生前最爱的是家里的这峰骆驼，我知道父亲是想小儿子了。 “爹……”我欲言又止。 “娃娃要是活到现在，都能工作了。”父亲经常背着家里人抹眼泪，小儿子走的那天，躺在家里的土炕上，身子已经直不起来，趴在父亲的腿上说着：“爷，要把这沙子都种上树，治成课本上写的绿洲。”  2 儿子的遗言成了我和父亲的精神支柱，我们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沙子给治住。虽然我们拼尽全力，但是种树的治沙效果依然不太好。 后来，正当我们发愁的时候，沙坡头治沙站的科技人员在给临沙近的村子教授扎麦草方格的技术，我首当其冲地报了名。 在村委会上的第一堂课中，我听刘科技员讲了麦草方格的传奇故事。 那是在1957年的秋天，当科技人员和工人、民工们在工地忙碌地扎设平铺式麦草沙障时，总是碰到这种那种的问题，不能固沙，路轨老被流沙掩埋。他们每次在休息无聊时，以玩扎麦草自娱自乐，有的用麦草在沙丘上扎许多草墙，有的扎字取乐，或扎‘天’字，或扎‘地’字，或扎‘中’字等，大胆发挥他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有一次，连着刮了好几天的大风，工作人员发现平铺式的麦草沙障已被风沙摧毁，而那些草墙和那些汉字却完好无损。由此得到了启发，于是便在沙丘上扎起了草墙方格子，刚开始麦草扎的薄，挡不住风沙，后来就汲取经验，拧成麻花状，一把把扎。麦草太厚又扎不下去，于是便开沟去扎。这样反反复复实验了许多天，扎了好几座小沙丘。 为了验证当时的想法，就想考验一下这小小的麦草方格。把这个艰巨的考验任务交给了大自然，大家都等着这一冬天过去，看看这方格还在不在？ 冬天是大风季节，正是考察麦草方格防沙效果的时候。冬天的风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稍微触碰一下，都会感到生疼。 风季刚过，人们便纷纷过去“检查”，欣喜地发现麦草方格像一个个小吸盘似得，紧紧地趴在沙丘上，方格子小天地里种的小树，安然无恙。其他形式的草墙，长方形、三角形、棱形、圆形等防沙效果，都比不上四四方方的正方形。 “以前，治沙人真的是吃尽了苦头，可是这治沙是项大工程，需要咱老百姓一块努力呀。”刘科技员说道。 原来不了解麦草方格之前，我想着这小小的方格有什么难的，没想到它也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最终形成。 在沙漠里自己动手扎方格的时候，我格外认真，刘科员拿着铁锹在沙地上划出一个一个边长1米的正方形，将麦草杆对折，扎进土里，横扎竖扎，一个四方形的麦草方格很快成形。 “麦草杆扎进去，外露约15公分就好。扎好后要用沙固定，如果扎得太浅，又不固定，一场大风就会把它吹走。”刘科技员一边操作着，一边说道。 麦草方格扎下去3-5年后，由于麦草腐朽，再加上大气降水及尘土落入，沙子表层会有一层灰褐色的物质，叫沙结皮，它的形成就表示治沙已经很成功了。但是有些也会被风蚀，需要重新补扎，这就需要附近的乡亲们掌握这门“手艺”了。 3 没过多久，我就学会了扎麦草方格的技巧。而父亲则成了我的第一个学生，只要逮着我有空，就拉着我、扛着铁锹去沙地上学怎么扎麦草方格。 “你看，一次拿这么厚的麦草行不行？这沟挖的是不是太深了？”父亲像小学生一般认真、一丝不苟地弯着腰扎着麦草方格。 “爹，你慢着点，不着急，小心你的腰。”我不放心父亲早些年种树落下的腰疾，生怕他劳累过度旧病复发。 “没事，没事，赶紧把这沙给治住，我孙子的遗愿也算是了了……”父亲还想说些什么，却哽咽地没有再说话。 渐渐地，遭受风沙侵害的乡亲们，从越来越多的绿色中，看到了改善生活环境的希望，也逐渐投入到扎麦草方格的行列中来。 后来的每一年里，当地政府都会来村子上组织村民一起扎麦草方格。 麦草方格不仅冬天控制雪的效能高达100％，更令人惊喜是，方格的小天地里的植物，长得又旺、又高。它以雄辩的事实证明：方格里的沙魔被制服了，生命的种子萌发生机。这是沙坡头从死亡之海到生命绿洲的飞跃！ 后来，乡亲们在麦草方格里撒下耐旱的沙生植物种子，等待它生根发芽，花棒，被称为沙漠中的花姑娘，它的根系发达，可以到达沙层下三四十米；柠条，则被称为沙漠中的硬汉子；那些伏在地面上一团一团的沙蒿，被聪明的中卫人做成了绝无仅有、风味俱佳的蒿子面。 道路旁，一行行沙柳、沙枣树随风起舞……在沙坡头防沙治理区里，放眼曾经桀骜不驯的沙漠被绿荫所遮蔽的绿色风景，不禁生出些许感慨，让所有身临其境的人们都为之惊叹。 这里曾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如今已经变成一片美丽的胜景，一场人与自然的较量在这里充分的体现和延续。 治理沙漠，敢跟黄沙掰手腕的这些治沙人，就生活在沙漠中，如同沙窝里一株株生长在麦草方格里的梭梭，有点水分，就能成活，而且活得分外坚强，如同根系深埋沙丘之下的植株，紧抓深层的土，筑起一片片绿。 30年前，这里没有草，没有树，有的只是漫天黄沙和流动的沙丘。面对一眼望不到边的茫茫荒漠，为了制服沙魔，治沙人在恶劣的环境和艰苦的生活条件下，抱着总有一天会把沙子治住的决心，与沙漠较劲，用青春和汗水让荒漠变成了绿洲。 当然，如今的沙坡头治沙防护体系不只是由麦草方格组成，而是一个包括卵石防火带、灌溉造林带、草障植物带、前沿阻沙带、封沙育草带组成的“五带一体”的治沙防护体系。它们在沙漠边缘次第展开，形成一条阻碍沙漠紧逼的绿色长廊。 现在的沙坡头，沙漠与绿洲在这里碰撞亲吻，巍巍香岩山横亘黄河之阴，一水中分，在这里绘就了一幅天然“太极图”，沙漠与绿洲、人类与自然，亘古千年和谐相处的绝版美景呈现在世人眼前。 文|潘 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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