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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信任

 好心情心理门诊 2023-08-17 发布于北京

我一直认为医患关系里最重要的环节就是信任,如果病人或者病人家属不信任你,那一切都有可能是徒劳的,于医生而言,可能是很没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于患者和家属而言,也即是试探性的接触罢了。

01
我和阿辉

阿辉是典型的95后,香港回归那年出生,如今20岁的他眉目清秀,唱的一嗓子好歌,近几年能排上热搜的歌阿辉都能唱,每天都要聚集一帮子人,社会摇、丑八怪、算什么男人,阿辉有时候能带着一些面无表情的人扭摆着身体,让我惊叹的是,阿辉这种招摇让我们的病区显得更有点精神病院的样子了,后来有一天阿辉让他母亲给他捎来了自己的黑框眼镜,戴上眼镜的阿辉实在看不出来是一个患有精神病的人,用他母亲的话来说,我从来没想到这孩子会得这种病。

阿辉让一切躁起来了,一切和他自己显得那么协调,但是于我们确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于是我开始介入。我经常和阿辉交流,他跟我说自己前几年在家里是如何如何压抑,父母是如何如何不理解自己,所以他有时即便知道该控制自己的时候,却偏偏要和父母干一架,吵得面红耳赤,父母为此也争执不下,父亲怪母亲不该溺爱阿辉,母亲怪父亲一有事只知道骂阿辉,后来阿辉抑郁了,闭门不出、不和任何人交流,曾经抑郁的阿辉经过治疗好转了一段时间,回家后又开始迷恋英雄联盟,阿辉说他自己是一区的王者,就因为他迷恋游戏,又开始和父亲分歧,他无数次的忍耐最后爆发了,他用刀子恐吓父母。

阿辉说用刀子只是恐吓,只是宣泄自己,他清楚自己肯定不能真的拿刀去砍人,但是父母说阿辉的眼神里有杀气,吓得人不相信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阿辉逐渐不那么躁动了,开始和我越多的交流,讲他的心事,所有的事他都会和我讲,我叫他帮我去喊那些睡在床上不吃药的人,他能出色的完成,我要他帮护工打扫卫生他能召集更多的人参与,有时候他还会问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一点奖励,我如他所愿。阿辉的床是我见过的最整齐的病人的床,连床头柜都要擦干净,东西摆的整整齐齐,我甚至认为他比我还要强迫。

那天,阿辉的父亲来医院看他,他和父亲狠狠的吵了一架,大概是因为他觉得父亲是来接他的,可没成想他们只是来看看他,争吵的激烈程度让人汗颜,总体的意思就是:阿辉的父母在说阿辉的种种不是,而阿辉在说父母的种种不信任以及自己的想法。事后我问阿辉的父亲,阿辉之所以这样,你们有没有思考过做父母本身的问题,阿辉的父亲半天没吭气,也许那天他回去认真的思考了,回病区后阿辉的情绪一会就恢复正常了,我们又交流了很久,让我想起我和我的父亲。

过了12天,阿辉的父亲再次来医院,他说他答应阿辉今天是来接他的,我就同意了,交代完出院后的注意事项,我和阿辉以及他的父母进行了一次简单的交流,我对阿辉的父母说,之所以阿辉和我相处的很好,是因为他信任我,我也信任他,我们之间经常像朋友一样聊天,他抽劣质烟,我就问他你这辈子难道就准备这样吗?于是阿辉扔了烟,此后他真的再没抽过我说的那种劣质烟,我要他帮我做什么,他有时候会像我索取一些奖励,我应允了,于是他所有的心事都可以讲给我,知道他的心理动态,我就能调节他的情绪,纠正他一些错误的认知;

同时,我也教育了阿辉,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你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是最不愿意把你送到精神病医院的,他们比任何人都要难受,我能想象你母亲把你送到医院后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但是送你来住院是为了让你接受治疗,而不是你说的那种折磨,一个人最无脑的表现就是,和父母吵架时,只因为一件事没如意就忘了父母所有的恩惠。

阿辉的母亲泣不成声,父亲一字不吭,阿辉自己点着头说,我的确是一生气就把他们所有的好都忘了。最后我还是引导阿辉,如果有什么事想不开的时候尽量先想想我,想不起父母的恩惠,可以想想我们这一段特殊的经历。后来,阿辉走了,我好舍不得,尽管这样想是对自己职业的不尊重。

刚刚我回访完阿辉的父亲,阿辉的父亲一再的说这次回去好多了,改日要来复查,令我震撼的是,阿辉的父亲在电话那头说的是川普,之所以震撼是因为,我一个北方人在四川工作,平日我说普通话很多当地人都听不懂,而他们说四川话我都能懂,我对那种因为我说普通话而勉强自己说川普的人都有一种很深的敬意。

02
我和小金的母亲

小金智力处于边缘水平,说话有点结巴,但不张嘴绝对看不出来。小金的妈妈说,我没文化,也不识字,他念着念着学校就叫他回来,成绩实在太差了,她就张罗大儿子带着小金去打工,从去年开始在家玩,间断换个几份工作,都是1周左右老板叫她接人,后来洗车的老板和婚庆公司的老板说是不是你孩子神经有问题,她心想我儿子怎么会有问题嘛,再后来他发现小金自言自语,骂她、有时候要打他,力气大她实在拉不住,有时说话前几句还能听懂,越说越乱,她才托人打听到我们医院来就诊。

她说自己是个清洁工,因为没文化连饭店的服务员都干不了,因为她不认识菜单不会点菜,我听到这的时候心里莫名的一阵心痛,她说自己是打听到我夜班,自己下了班才来,今天又来了,临走的时候给我塞了两包30块钱的烟,我说我感冒不能抽烟,她说我嫌弃她买的烟,又说只是一点心意,希望我平时多照顾,尽量让小金能在医院住,等到过年他父亲和哥哥回来了再接他出去,我脑子里不断的浮现出我的母亲,也许只是出于一种信任,也许是一位母亲对于儿子的医生的一种寄托,我红着眼眶跟她讲,下次千万不能再给我买东西,挣点钱真的不容易,说完我就感觉自己的鼻涕流下来了,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什么……

信任有时候是用钱买不来的,而信任又远远凌驾于金钱之上,甚至主宰着一个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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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亚刚

精神科执业医师

从事精神科诊疗工作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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