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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大是个大师，一开始在胶东王那边谋食。 乐成侯丁义知道武帝也好神仙方术，欲自媚于上，就把栾大推荐到长安。 就术士的职业发展来说，能到帝都为领袖服务，当然是更好的平台。 不过，这也是一条玩命的路子。 就在不久前，汉武帝刚刚砍了著名的大师少翁。 这位来自齐国的术士，一开始，以夜间招魂的把戏，唬住了领袖，得了不少钱财，还被封为“文成将军”。 领袖为表达对神仙的敬意，对这位大师也待以客礼，不以臣下视之。 可是后来，领袖盼望的天神久不降临，少翁的手段玩不下去了。 无奈之下，只好在绢帛上自撰了一封天书，偷偷喂给一头牛，然后说，我的法力告诉我，此牛腹中有些名堂。 有关部门杀牛得书，奉与领袖。 领袖一看，竟是大师手迹，顿觉这家伙骗术如此不严谨，简直是把自己当傻瓜，于是诛之。 对此前车之鉴，栾大不怕，只是笑曰，这是他个人素质问题，富贵险中求，又何辞焉？ 遂至长安。 栾大这个人，还是比较像大师的。 他身材高大，长相俊美，知识渊博，口才极好，最重要的是，他敢为大言，而且对自己说的大话看上去坚信不疑。 这种自信和激情，极富感染力。 刚见到领袖，栾大就说，我经常到海上去，颇见过一些神仙，但他们觉得我地位卑贱，不大愿意和我交谈。 他们只说，你不过是给一个诸侯王办事，不配得到不死之药。 现在好了，我遇到当今圣天子了，我以后就是天子的使者了。 汉武帝大悦。 栾大察言观色，便道，我师父告诉我，炼金术是有的，黄河决口时，也是可以用法术堵上的，不死之药当然可求，只要虔诚，神仙也会接受邀请，降临人间。 这三条，真妙。 又能发财，又能玩着治国，还能永远掌握权力，汉武帝听得心里痒痒。 栾大见领袖心动，就叹口气说，可是我很害怕落到文成将军那种下场啊，明明是人急于求成，反说方术不灵。行有行规，这样做，不利于方术领域的探索。 大师在给自己留后路。 汉武帝赶紧说，先生不要听信谣言，文成将军并非因罪获诛，实在是贪吃马肝中毒而死。如果你真有能修成神仙的方术，我岂会吝惜封赏？ 栾大笑曰，是人有求于神，而非神有求于人，如果陛下想要得到不死的法术，就只能耐心地、虔诚地请求神。 我建议陛下，派出尊贵的使者，最好是天子的亲属，佩戴着威严的印信，去和神对话。 而且，这只是陛下单方面的努力，至于神仙肯不肯答应，还不一定呢。 关键就是看这派去的使者，地位是否尊贵，办事是否得力。一切都只是一个可能，就看陛下信，还是不信。 意思是，请给我高官厚禄，最好再让我娶上一个公主，还不能老催着我要结果。 否则，神仙不悦，别怪我。 汉武帝说，那请大师先随便演示点小方术？ 栾大便掏出一副棋子，估计是磁石做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棋子乃自相触击。 汉武帝没学过中学物理，看得呆了。 于是，拜栾大为“五利将军”，让他先研究炼金术和法术治水问题。 过了一个多月，又给了他“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三颗印信。 事情就这样成了。 领袖很关心大师的生活，封他为侯爵，按规格赏赐府邸、警卫、奴仆、车马、帷幄、器物。 又把孀居的卫长公主嫁给他，送了一大笔贺礼。 所有的干部都要去巴结这位大师，认为他能在喜怒无常的领袖面前说上话。 很多事情，通过大师去办，更方便。 在帝都，大师俨然成了一个名流政治俱乐部的主持人。 领袖曾经到大师家做客。 此举，被理论工作者论证为罕见的殊荣。 领袖在宫中，时时派人去关照大师的生活，落实各种待遇。奉送礼物、赏赐的使者，一拨接一拨，不绝于路。 领袖还搞出了最不寻常的仪式，刻一玉印，曰“天道将军”，派使者穿了羽衣，夜立白茅之上，而栾大亦着羽衣，立白茅之上受印，表示领袖没有把大师当做臣子。 然后，便按照大师的嘱咐，耐心地等待结果。 有一天，栾大说，我要东入海，见我的神仙师父，遂车马浩荡地去了。 司马迁说，这个栾大，到长安不过数月时间，竟能佩戴六颗将军印，贵震天下，惹得江湖上许多术士都扼腕叹息，后悔自己当初被文成将军之死吓破了胆，不敢继续鼓吹方术，此时只好看着栾大的富贵流口水。 可知，大师这行，虽曰投机，亦胆气也。 栾大则笑说，越是地位高的人，越好骗，他们心虚嘛，想要的更多嘛。 但栾大最后还是折了。 这年秋天，领袖要打南越，以建立武功。 大军出动之前，他先向太一神祈祷，做了一面军旗，号曰“灵旗”，又派干部于祭坛之上，以旗遥指南越方向，表示敌人将望风披靡。 领袖还不放心，觉得神仙很多，而眼下时间尚充足，不妨都信一信，便又想起五利将军来。 遂派使者去东方问他，海里的神仙是否祝福这次远征。 栾大见风浪甚急，便不敢入海演戏，只胡乱跑到泰山上，搞了个仪式，说已经见到海上的神仙了，他们说，领袖将收获一次光荣的胜利。 不料领袖却派了人一直跟着栾大。 这使者报告说，没有入海，是上了泰山，而且在泰山上只见大师手舞足蹈，并未看见有什么神仙降临。 汉武帝顿时又恼了，他推到几案，摔了酒杯，大声喊道，快砍了他！ 栾大遂被腰斩。 领袖当然不肯承认自己犯错，更不肯承认出丑，便命有关部门发布调查结果说，神仙不愿轻易见人，领袖是理解的，并不恼怒。 但栾大这个家伙不老实，竟敢妄言自己已经见到了神仙，实在可恶。 行有行规，大师也要讲政治，他已经不适合再做大师了，领袖将为神仙们选择一个更诚实的使者。 事情总算胡乱应付过去。 但栾大这次玩得实在太大，领袖心里有苦难言，越想越气，便把当初推荐栾大的乐成侯丁义也绑到大街上，一刀砍了。 可知媚上风险也不小。 追求神仙和不死药的兴趣，还是伴随了武帝一生。 但栾大确实伤害了领袖，以后再有人跑来，说自己有办法见到神仙时，领袖总要先威严地问上一句: “得毋效文成、五利乎？” 大师可不好当啊，你不会是想走少翁和栾大的老路吧？ 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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