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的颠沛流离,让我面容憔悴,布满斑驳铜绿,但历史的尘埃掩盖不住我的光辉。 别看我400多斤身材微胖,浑身都时尚时尚最时尚—— 颈戴变形兽面纹项链,腰缠波曲纹短袍,脚蹬三只兽首纹靴,怎么看都是fashion弄潮儿一枚。我两臂的S形龙纹身,还成为当季新品,引领了春秋战国国际青铜时装周的蟠龙纹风潮。 但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我的设计师秉承商代陶制块范法的铸造理念,整体设计、分块制模、一器一范、浇铸成型,所以不少迷弟迷妹面对我的绝世美颜,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按说我这么帅气,靠脸吃饭不成问题,但我偏偏要靠才华。 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作为商州时期的礼器,我们青铜一族的价值之高、地位之重,很大程度源于腹中的铭文。我腹中的铭文28行,每行基本10字,仅有一行11字,其中合文2字,重文7字,共计290字。 你可能不相信,出生于2900多年前的我,身上竟藏着一个厨师的权力秘密。 我从出生开始,就被第一任主人——克,赋予了重要的历史使命: 为克的祖父和西周孝王疯狂打call。 用今天的话说,膳夫就是“宫廷厨师长”,爵位不高,只相当于“上士”,主要是天子吃饭前先尝菜,并负责天子宴饮或祭祀献食的各项礼仪工作。 但通过我腹中的铭文可以看到,周王授予克的权力不止于此,还能够下传王命、上递民情。 有人好奇:一个厨子权力竟这么大?其实,“膳夫”与“宰夫”的官名在周朝是通用的,而宰夫是要职,恰能“掌治朝之法,以正王及三公、六卿、大夫、群吏之位,掌其禁令。叙群吏之治,以待宾客之令、诸臣之复、万民之逆”,所以克获得如此封赏和任命也就不足为怪啦。 出身高贵、颜值爆表,就免不了被他人觊觎,一生命途多舛。 年轻时我太天真,以为会永远在庙堂之上,供人瞻仰祭拜,享尽艳羡目光。谁知好景不长,西周末年犬戎入侵,战乱频发。在逃离家园的途中,主人没法带走我和其他族人,只好仓促地挖个坑,把我们埋在地下,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老家,再把我们挖出来。但我和小克鼎弟弟、克镈妹妹等一众族人,在泥土中等了两千多年,也没等到主人接我们回家。 千年等一回,还好我没放弃,终于,一个姓任的村民在挖土时偶然发现了我。这时我才知道,我出生的地方已更名为“陕西省扶风县法门镇任村”,朝代也已变为“清光绪”,真是沧海桑田啊。 幸福来得太快太不容易,我还没从千年沉睡中苏醒,就被卖给天津的金石名家——柯劭忞,后又被晚清最著名的金石收藏家潘祖荫购得。万万没想到,我在潘府竟看见远房亲戚——大盂鼎哥哥。以前听说他威仪万千,帅的不要不要的,如今能一见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盼啊盼啊,潘承镜终于长大成人。1923年,他娶了十八岁的丁素珍为妻。没想到婚后才三个月,潘承镜还没留下子嗣,自己又染病身亡。 此时,潘祖荫、潘祖年的孙辈,就只有孙媳妇丁素珍一个人了。潘祖年决定,不再过继孙子,而是让丁素珍改姓潘,取“大盂”之谐音,取名潘达于。从此,潘达于就成了潘祖荫、潘祖年的实际继承人。 1925年,潘祖年也去世了,守护我们的责任就落到了年仅二十岁的潘达于肩上。此后的十多年,尽管家道中落,但潘达于恪守潘祖年定下的“谨守护持,绝不示人”的规矩,把潘祖荫留下的稀世珍品,牢牢地守护在了苏州南石子街潘家的深宅大院里。 但是,这样相对平静的日子,还是被战火打破。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没过多久,日军就开始对苏州进行轰炸。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潘达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又遇到了两千年前的困境——外敌入侵,不得不逃离家园,又没办法把我们带走。于是,她做出了和古人一样的选择——让我和盂鼎哥再次入土。 不到两个月,日军占领苏州,先后有七批日军闯进潘家反复搜刮。万幸的是,尽管潘家财物损失无数,我们暂居的土坑却始终没被发现。我和盂鼎哥静静地等待主人回来,7年时间,我们居住的木箱都腐烂了,顶上的方砖也垮塌了,潘达于赶忙带人把我们挖了出来,用旧家具在上面堆满,再把房间隔断不让人进入,就这样一直保存到新中国成立。 1951年,当时的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积极筹备上海博物馆的开办工作,潘达于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无偿捐献潘家人拼尽全力、辛苦保护了六十多年的我们。第二年,上海博物馆正式成立,我和盂鼎哥从此成为上博最重要的“镇馆之宝”。 1959年,为了支援北京即将建成的中国历史博物馆(现国家博物馆的前身之一),上博在征得潘达于同意后,将大盂鼎哥哥送到北京展览。从此,我和盂鼎哥分居京沪两地,一别就是四十五年。 2004年,潘达于百岁诞辰,上海博物馆和国家博物馆联合为她祝寿,在上博举办了“百岁寿星潘达于捐赠大盂鼎大克鼎回顾特展”。我和盂鼎哥再次见到头发花白的潘达于,想起她数十载的守护陪伴,我们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2007年8月8日,潘达于老人在苏州安然辞世,享年102岁。她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上海博物馆大厅中的捐赠者名录上。潘家数代爱国护宝的故事,也将与我们一起,永载史册。 溯源君送福利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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