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灏(1930—2017.10.6),字玉、又字子玉,号迟园、迟居士、退园词客,广东省佛山市人。先祖吴荣光,精鉴别,善书画。祖父吴赤云,父焕文,叔伯均从事医业已三世,少年亦从父习医。祖父富收藏,濡染极深,髫龄即好东涂西抹,长游学于穗垣香岛间。一九四八年考入广东省立艺术专科学校西画系,为校长丁衍庸所器重。一九五三年拜江南谢稚柳先生为师,学业精进,所临王渊《竹雀图》,师称其作笔致清新。 他于两宋绘画、元代水墨经过一段很长的力学过程,下及明董其昌、徐渭、八大山人、石涛,数十年寝馈其间,直取古人神理而后已。所作粗放之笔,业师叹曰:“其淋漓酣畅之致,足使青藤却步、苦瓜袖手”。容庚教授与之结忘年交,数十年中相互鉴评书画。先生于绘画外,书法、诗词、篆刻其造就不亚于其绘画,可见文艺一门取学之法并无二致。先生诗词得五代二李(李璟、李煜)与北宋诸家者多,书学宋四家,尤用力于黄庭坚,偶作狂草则取法张旭与怀素,于治印则集历代各家之大成而自出新意。其学也广,然其风格却同一,结构严谨中见灵动,简澹的情意又感其渊穆,豪放跃宕中含娇媚而绰约,是现代中国传统画派中的一位有力的继承者。著有《梦帘香阁词》、《小乘山房诗稿》、《大笑草堂谈画杂文》、《吴子玉书画集》、《大笑草堂印存》、《青灯论画》(三卷本)等。 (据《青灯论画》作者简介整理) 著名艺术家吴灏先生于2017年10月6日去世,今天我们特推送许习文先生为吴老一门临历代名迹展览所写的序言,以示悼念。 吴灏先生是书画大家,深于学养,交游又广阔,读本文,有助于我们了解其人其作。 吴氏一门临历代名迹序 许习文 历代绘画的收藏和保存是一门大学问。古代在印刷技术还不发达时,重要绘画的保存与承传多靠临摹。现在我们所能见到的唐以前的名画多是摹本,原作已佚,如东晋顾恺之《洛神赋图》《女史箴图》、隋代展子虔《游春图卷》、宋徽宗摹《唐张萱捣练图》等等,使古代绘画巨匠的伟大作品得以再延续其生命,使爱好者和学人又得以欣赏前代名家的面目和风格。名画的临摹在古代就为艺术界和官方所重视并兴起成风。据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论画体工用拓写》所载:“古时好拓画,十得七八,不失神采笔踪,亦有御府拓本,谓之官拓。国朝内库,翰林集贤秘阁,拓写不辍。承平之时,此道甚行,艰难之后,斯是渐废,故有非常好本拓得之者,所宜宝之。既可希其真踪,又得留为证验。”明代屠隆《画笺·临画》也载:“宋人摹写唐朝五代之画,如出一手,秘府多宝藏之。”可见摹本于原作的承传和保护意义极为重大。
“与容庚谊在师友之间” 吴灏先生一门“系出筠清,望标南海”。先祖吴荣光擅书画、精鉴别,为广东近代名学者。祖父吴赤云亦富收藏,故吴灏先生自小濡染极深。精摹古人名迹,辄能深入古人骨髓,盖得益其过人的鉴赏眼光。除了家学之外,论者谓其交友投师多得幸遇。他早岁入岭南艺苑师事赵少昂,复蒙广东省立美术专科学校校长丁衍庸青眼,更与容庚谊在师友之间,24岁投谢稚柳门下,获交张葱玉、启功等,皆近世名家巨眼。相与辨析疑义、讨论真伪,故积古渐深,其鉴定水平颇令前辈鉴定家折服。时至今日,每与吴灏先生晤对听他高谈“薄值执漏”的奇迹时,往往令我辈如听天宝旧事,健羡不已。 关于吴灏先生过人的鉴定能力,引起学界关注的是当年发表在香港《美术家》杂志上那篇《关于范宽〈寒林雪景图〉》的辨析文章。他由画法结合文献记载,力证新发现的一幅《寒林雪景图》并非范宽的真迹,只是一幅一般水平的宋画。条分缕析,言之有据,令人信服。文章刊出后,启功先生特地向谢稚柳打听作者是谁,盖其时他们两人尚未订交也。
吴灏临赵雍《携弹游骑图》 正因为得益其过人的鉴赏能力,故吴灏先生在临摹古人名迹时,更有其过人之处。他十分注重吸纳传统,临摹二字听起来简单,但实际却并非易事。“临画者除了生活体验,迁想妙得以外,还要熟悉画理,掌握画法。对于所临古典作品的作者、画法、题材内容,以及它的艺术特点、精华所在,都必须研究清楚,才能在临摹时传达原作的精神。不了解原作精神,虽然精工细致、亦步亦趋,但面目呆板、精神萎靡,结果是遗神取貌。‘买椟还珠’,是得不到原作精华所在的。那临画的效果,也就难得有什么收获。”(俞剑华《中国画论选读·模写要法》)刘作筹先生也指出:“一幅好的摹本,必须做到形神俱到,对作者的用笔要明白在心。如何使之表现出笔的形象(即线条的形象),使之有韵味和生动,必也对生活情趣发生共感和投入,摹本的要求必须达到与原作的构成全部吻合,并取得了原作的精韵才是一件成功的作品。所谓下真迹一等。”(《〈清明上河图卷〉与〈吴子玉精摹本〉》)吴灏先生对于临古却有自己的见解,他在强调学习名画传统技法的同时,指出:“远古之作浑厚沉实,笔力坚凝,唐虽清雄,已少六朝之拙矣,及宋则转而为灵秀清丽。时代不同,笔墨殊异,风格必有所变异,何今之人每一执笔即斤斤诸时代风格耶?”(题吴泰摹《雪山行旅图》)这与他提倡国画“在规律法度中新生”的见解是一致的。临摹不是一笔一画刻板地模仿,而是在临古中出新意。吴灏先生最著名的摹本当数临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清明上河图》是中国绘画史上一件空前绝后的杰作。吴灏先生中岁多故,在笔砚书画几成灰烬的情况下,犹于旧箧中拣出一幅旧绢,由此萌发宏愿,把《清明上河图》全卷重摹一遍。张择端绘制了这一图之后,后之画人效作《清明上河图》这个题材为数不少,但大都结构不精、技巧拙劣,与原作相去甚远。张择端此卷人物均用游丝描,细如毫发,而笔力劲利,用笔极简,而能具体地表现男女老少及各阶层形形色色的人物。吴灏先生的摹本并不是笔笔照摹,尤其是结构繁复精微之处,必揣摸透彻,熟记于心而放笔一气呵成,但求神合。 据说,当年有客问启功先生,以吴灏摹本《清明上河图》与故宫冯忠莲所摹、已定为一级文物的《清明上河图》比较,哪本更佳。启功认为吴灏摹本更胜一筹,冯本线条稍硬,甚至认为吴本是“明清两代以来最好的摹本,有读书人的清气,绝无工匠俗气”。其业师谢稚柳也赞叹曰:“不仅得其形似,妙能得其神理,近时遂无此高手。”
搜尽奇峰 本集所选吴灏先生摹本都雅韵欲流,渊穆与豪放、工整与阔笔都能得原作之精韵。其中有十幅是临石涛之作。近世临石涛著名者当推张大千。张氏善仿石涛,甚至骗过了前辈的鉴定家。然而细加比较,可发现吴灏的摹本比张大千在精神特质上更逼肖石涛。吴灏先生绘画出入宋元间,下迄明代董其昌、徐渭、八大、石涛,于石涛浸淫尤深。在省立艺专读书时,所临的石涛已极为校长丁衍庸所激赏。吴灏先生中年多故,遭际坎坷,但专注于艺术追求,与石涛的人生经历更为接近。“石涛年少即经受国亡家破之痛,不得已出家为僧以谋保存自己,投身在艺术上以遣终身。”(吴灏《秋之往事》)这种生活遭际的困顿与艺术追求的执着使吴灏先生在精神思想感情上更接近于石涛,临摹起来更能摄其画中的情调与气韵,因而精神特质更为接近。而张大千一生春风得意,日与美人名士、政要巨贾相周旋。两人身世不同、才调大别,故张大千的摹本尽管形似石涛,精神上却有云泥之别。 关于张大千与石涛画作的区别吴灏先生《秋之往事》中有很好的论述:“大千假造的石涛是少年时在上海拜曾熙为师,从二十一岁开始,到三十七八岁便不干了,转造五代宋院了。年少仿制的是石涛五十以后的风格的作品,笔墨的功力老辣难到。他只好用点气力来走笔使劲,便不自然和流滑。他感人的地方是比石涛漂亮,无石涛的沉郁粗野的神气,豪荡两家都有,但石涛是郁结的而大千是流畅而轻快。”看透了这一点,吴灏先生临石涛就更注重精韵神气这一内在特质,做到由笔法到精神一致。谢稚柳在题《吴灏书画集》云:“其酣畅淋漓之致,足使青藤却步,苦瓜袖手。”评价不可谓不高。《唐人诗意画册》便是他以石涛笔意为之的代表作。
虚白斋出版的《梦帘香阁词》,为吴灏手书上板。 吴灏先生艺擅多门,他的小楷得力于倪云林,“清瘦如削玉”;大字得力于黄庭坚,得其洞达挺拔之致;偶作草书则取法于张旭与怀素。所作诗词得五代二李及北宋诸家为多,尤以小令最为委婉有致。他的篆刻则集历代各家之大成而自饶新意,其风格尤与石涛为近。其学亦广,然其艺术风格却十分统一,结构在严谨中见灵动,豪放跌宕中含娇媚而绰约。
吴美美临宋徽宗《五色杏花鹦鹉图》 承其家学,吴灏先生的女儿吴美美、幼子吴泰自小也精摹唐宋书画名迹。尽管那个时候,吴氏一家四壁萧然,但为了子女学习的需要,好不容易找关系花了一百多块钱买回一本《宋人画册》供他们临习之用。吴泰在他自述一文中说道:“从此我潜心临摹宋人小品,一有空就从早到晚地画,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一个暑期里就能摹写二十来幅,宋人小品、山水、人物、花鸟样样都学,不懂就问父亲。当时经常与父亲有书信往来的谢稚柳师公也不断给我鼓励和指导,使我懂得了宋人绘画中所运用的基本技法,领略到那种明丽的色彩、简洁超脱的笔法和高雅的审美观。”吴美美14岁即习绘事,16岁摹黄庭坚《松风阁帖》及蔡君谟《林擒花帖》,17岁摹张旭《古诗四帖》。绘画专攻工笔花鸟,无脂粉气而有清纯味。十八九岁时她临摹的宋人《碧桃图》及林椿《果熟来禽图》,谢稚柳看后大为惊叹,赠一联予之:“俏粉娇红惊彩笔,凌云新绿好年华。”复跋云,“夺李迪、林椿之笔,美美妙年如此,叹为难能,真奇绽也。书此联以赠之。”启功先生对吴美美的临画也称许备到,屡屡为之题咏,如题吴美美《摹宋人秋葵团扇》云:“秋来金色助秋光,淡淡幽姿淡淡香。适自长观缣顾陆,又惊纨扇出徐黄。”把她誉为五代的徐熙和黄筌。吴美美少时天天写生与花传神外,更肆力寝馈于三唐两宋间,遍临传世剧迹,因而得其神理,如本集所收的临五代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唐周昉《簪花仕女图》、宋赵佶《五色鹦鹉图》、宋斗方《番骑猎归图》等,皆气格极清,深得原作精髓。 吴泰临魏郡边鲁《起居平安图》 吴泰少时喜书,12岁习瘦金体,17岁时历时一年临摹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并于1987年在香港展出。吴泰在他20岁以前已经临摹了不少唐宋名迹,如唐代的《宫中图》《挥扇仕女图卷》、宋徽宗摹唐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五代刘道士的《湖山清晓巨轴》、宋郭熙的《早春图》、董源的《溪岸图》、武宗元《朝元仙杖图》、崔白的《双喜图》,等等,甚至游历名山大川,开拓心胸,蒙养性灵。深悟造化之妙,博采唐宋诸家之长,集众善之变化,融合新法,参以己意,自成清新雄秀、具现代精神的格调。或许是因为年轻,也或许是所处时代不同。他的作品在光线与色彩处理上更具现代性。谢稚柳先生认为其“以中国技法为基调,借鉴一点西欧现代绘画色彩的处理,融合变化,使作品更富时代精神……”(《吴泰的绘画》)。这种光线与色彩的处理,从本集中摹明沈周《庐山高图》、明仇英《松亭试泉图》、清石涛《游华阳山图》等可约略看到。 本文作者与吴灏 临摹古人名迹需要坐冷板凳,耐得住寂寞,不受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浮躁社会所浸染。现今社会构成是多元的,艺术也是多元化发展,各种概念、门派林立,或抽象、或荒诞,大多急功近利,弃传统如敝屣,妄言创新。还有多少人肯坐冷板凳下苦功夫?因此看吴氏一门临摹历代名画,以传统为依归,其意义也就不仅仅是“发思古之幽情”这么简单而已。
作画 吴灏为谢稚柳所作的《壮暮翁作画图》 谢稚柳画吴灏 吴灏先生告别仪式定于 2017年10月15日下午3时 在广州银河园殡仪馆仙鹤厅举行 敬请各位师友知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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