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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斯宾诺莎，我就不能不讲爱因斯坦。这是因为，爱因斯坦和我一样衷心接受斯宾诺莎，而且爱因斯坦的话更生动，读者听起来会对斯宾诺莎的上帝有更好的理解。 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会看到，爱因斯坦是如此接受斯宾诺莎，以至于在一些事情上，如自由意志的有无，我认为，他们有着同样的错误理解和自相矛盾。 把这事与物理学史做一下对比也很有趣：我们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到宇宙行星运行火箭轨道，用牛顿定律基本就足够了。但是威力如此巨大的牛顿定律还是要被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所代替或完善。在微观领域，牛顿定律也要被二十世纪发展起来的量子力学所代替。量子力学的一些观点，如客观世界的不确定性，一直不被爱因斯坦所接受。我们会看到，斯宾诺莎的思想，就如牛顿定律一样伟大，但也有他的局限性，而爱因斯坦，就如他没有完全接受量子力学的思想一样，非常执着地坚持牛顿式的斯宾诺莎思想。 就如量子力学在现代科学和现代生活中所产生的巨大作用一样，量子化马上让斯宾诺莎思想鲜活起来，强有力地影响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这包括，道德伦理，自由意志，宗教纷争，政治对立，爱恨情仇，所有层面上。 我们先来看看爱因斯坦的宗教观和他关于斯宾诺莎所说的话。内容基本来自瓦尔特 埃塞克森写的《爱因斯坦传》一书的第十七章。 有一次，爱因斯坦被邀与几个朋友聚会。期间，一位朋友说他如何相信星占学，爱因斯坦笑着说这完全是迷信。这时候另外一个朋友开始说起宗教也无非是迷信而且开始大谈特谈宗教的不是。主人于是提示这位朋友说，爱因斯坦可是个宗教之人。那位朋友转向爱因斯坦说，不会吧，你真是宗教之人？ 爱因斯坦回答说，”是的，你可以这样说。用我们有限的能力去探索大自然的奥秘，你会发现，在我们发现的定律和各种相关关系之后，还是有那么多细微的，难以摸清，难以理喻的东西。对这些我无法明了之事物的敬畏构成了我的宗教。在这个层面上，是的，我是个宗教之人。“ 大概在五十岁的时候，爱因斯坦接受了一次采访，主持人问到，”你相信历史上有耶稣基督这个人吗？“ ”当然！“爱因斯坦回答说，”读福音书的时候，没人能怀疑基督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品性跃然纸上，跳动在字里行间。神话不会有这样的生命感。“ ”那么，你相信上帝吗？“主持人继续问。”我不是个无神论者。“爱因斯坦回答说，”因为这个世界超出了我们有限的心力所能理解。我们就如一个小孩，走入一个巨大的图书馆，四周摆着用各种语言写成的无穷本书。这个孩子知道什么人一定写了这些书，但是他不明白那是什么语言，也不知这些书是如何写成。这个孩子依稀觉得这些书的蕴含着一个神秘的秩序，但不知是什么。对我来说，即使是最智慧的人，对上帝也抱有这种敬畏的态度。我们看到宇宙神奇的秩序，服从一些确定的定律，但我们对这些定律还是不能完全了解，与那个孩子处于同样的位置。” “这是犹太人的上帝概念吗？”主持人继续问。“我是个决定主义者，我不相信自由意志。”，爱因斯坦这句话的意思，我想是说上帝的规律性主宰了一切，包括我们每个人的行动。他继续回答说，“犹太人相信自由意志，他们认为人可以塑造自己的生活，在这点上，我不是个犹太人。” 我再解释一下，爱因斯坦认为犹太教相信个人可以选择做什么，个人行为不是由上帝的规律所决定，所以个人要选择做让上帝高兴的事；否则就会受上帝惩罚。 1930年，爱因斯坦还写了一段文字，题为“我的信仰”。结尾之处，他再次解释他是宗教之人的含义。他说： “人最美的感受在于能感受事物的神秘性。这是真正艺术真正科学的摇篮，至为根本。失去这种感觉，对神秘感无动于衷，不再惊愕，就像捻灭了的蜡烛，亦如死去。在我们能感知的一切事物之后，有我们心力无法直接抓住的部分，那份我们只能间接感受的美和极致，那就是宗教。在这个意义上，也仅仅在这个意义上，我是个宗教之人。“ 对一些人来说，爱因斯坦的宗教观已经是很清楚了：他的上帝，就是神化的自然，即斯宾诺莎意义上的上帝。但是对更多的一些人，尤其是基督徒来说，那些话还是不清楚。爱因斯坦有次更加明确的说到： ”我不能想象一个似人的上帝，他直接去影响每个人的行动，还要去审判他自己创造的生灵。“ 纽约的一个小女孩给他写信说，”科学家祈祷吗？“ 爱因斯坦回答说，”科学研究的基础是，万物变化由自然定律决定。人的行为亦如是。由于这个原因，一个科学家很难会相信，事物的变化会因为他的祷告而变更，即事物的规律性会被一个超自然的神力所改变。“ 但是，这不等于没有一个万能的，比我们人类有限之身更强大的神，爱因斯坦说，”每个严肃的科学家都知道，自然定律呈现出一种灵，远超人所能为，让人谦卑。在这个意义上，追求科学确确实有一种特殊的宗教感，虽然不同于教徒的宗教感。“ 在另外一个场合，爱因斯坦说到：科学只能为那些对真相和理解抱有深切渴望的人所开启，这种感觉，是宗教感。” “这个情景可以这样想象：没有宗教的科学如同瘸子，没有科学的宗教如同瞎子。” 这最后一句话经常被宗教人士引为科学家也需要信仰耶稣基督的话语，但这个宗教显然是爱因斯坦的宗教感而已。纽约一个犹太教会的拉比写信给他。“你到底是否相信上帝，五十个字请回答。”爱因斯坦用一半的字回答说，“我相信斯宾诺莎意义上的上帝，他在自然和谐的规律里呈现出他自己，而不是关心人类命运和行为的上帝。” 这些都是斯宾诺莎的基本思想，包括他提到的不存在什么自由意志的说法。这个说法认为，个人的所作所为，都事先如星球轨道一样，由上帝的运动规律所决定。因此人没有自由意志，我们认为我们有选择，但那只是一种错觉。 果真如此，也就没有伦理道德之说了。关于这一点，我觉得。即使不用量子的概念也可以反驳。那就是，回到斯宾诺莎的原著《伦理学》假设，在那里，斯宾诺莎的最基本公理是，上帝是全能的，空间，时间，及各种属性上，上帝都是无限的。但是人却不是万能的，是有限的。既然如此，人类所能得到的信息，所能处理的信息，他的判断力分析力决策力都是有限的。这样各方面都有限的情况下，他面对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不确定的，不是有某个路径清清楚楚是最佳的。他在做决策时，包含了碰运气的因素，这时他就只能做选择。 如果人的行为都是上帝规律决定的，个人的选择并不是真实的，那么人们就无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也就没有什么伦理道德之说了。有趣的是，斯宾诺莎和爱因斯坦两人都是极其恪守伦理道德之人，斯宾诺莎的人格是所有哲学家里最受人称道的。黑格尔的那句话”要达到斯宾诺莎的哲学成就是不容易的，要达到斯宾诺莎的人格是不可能的。“说明了斯宾诺莎的人格。至于爱因斯坦的家庭之事可能会有异议，但他在公众场合及其自律。斯宾诺莎《伦理学》也主要是讲在这个自然神的世界里，人应当如何生活。再引用一下斯宾诺莎那句美妙话语： “虽然我说的这一切不易得到，但是它们是可以得到的。就如稀世珍宝，要得到它当然不容易。因为如果不费吹灰之力人就能得到救赎，为什么人人都视它不见呢？但是记住，所有优秀的东西，得之之艰难，一如它们的罕见。” 姑且先不说斯宾诺莎给出的办法是否是优秀的东西，但这样难寻的东西，如果人孜孜不倦的去寻找，去判别，不正是说明人是有自由意志，可以自己去选择吗？ 诚然，我们所处的环境决定了我们的行为。基督徒的家庭更容易出基督徒，伊斯兰国家更容易出穆斯林，生在亚洲更可能是佛教徒，但是都不足以说我们所有的路径都已被确定。 最根本的不确定性当然来自大自然自身的不确定性。爱因斯坦一直不能接受量子力学的根本观点，即不确定性，说过“上帝不掷骰子”的话，但其实，上帝自己就是自然，根据量子力学，上帝自己就具有不确定性，在不确定性存在的情况下，人必须选择。 有一天我想到斯宾诺莎的时候，忽然想到把它量子化。但是读《爱因斯坦传》的时候，发现量子力学大师之一的波恩已经看到了这一点。他在给爱因斯坦的信中提到了类似的观点，虽然我还没有读这封信，也不知他是否谈到斯宾诺莎。我只在这本传记之中看到一句话，“对波恩来说，量子不确定性提供了从决定论的两难境地逃脱的可能性。如很多那个时代的哲学家，他用量子力学自身带来的不确定性来解决严格自然律和伦理自由间的分歧。” 回到量子力学赋予自然上帝的多相性。上帝的无限性和万能性，必然使得他包含多相性。在量子状态下，上帝本身仍然是不为人的祈祷所动的，他只是提供给观测者，即祈祷者一个机会，让他在心理上得到他所需要的结果。 这个多相性也给各种宗教存在的理由，上帝本身不是他们所认识的一相上帝，但是他们的测量使得他们只能看到上帝的一相。这使得他们都认为自己的上帝才是真的，正如盲人摸象。 没有一个一相的宗教是真正的多相上帝。佛教里的上帝，可能最接近这个自然多相之上帝。但是每一相的上帝，都有它存在的理由，而且，每一相的上帝可以是非常深邃。基督教的一相，可以在艺术上做到如此深邃。佛教，只有莫高窟的规模，没有在艺术上发展的那么深邃，但不是永远如此。 政治观点也是一样，实际状况是很多相，很多不同的问题需要解决。各种利益集团自身所认识的观点使得他们只看到一些相，抛弃其他相。 爱恨情仇，都是各人只看到自身的一面，不是全部。鸡汤是一面，轻松小说一小面。伟大的作品，如红楼梦，战争与和平，则给你看到世界更多的面。 有时你只能蒙住双眼去选择，不知对错。 那是萨特的存在主义。比如，有个年轻人问萨特，我是参加战斗冒着为国捐躯让我母亲失去他唯一的儿子呢，还是隐藏起来，以便能活下来照料老母？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萨特只能说，去行动吧。 没有斯宾诺莎，就没有尼采的上帝之死，就没有加缪人生的荒谬，就没有萨特人生的存在，但量子化的世界里，上帝没有死，他只是多相，尼采的艺术可以大方光芒，超人可以大施身手，加缪可以更有希望的反抗，萨特可以有更多的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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