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文苑】闲读哲学书

闲读哲学书

哲学书本是不能被闲读的。一是读不懂，也就不能在读书时就着吃喝、开着音响，享受一段“无为而无不为”的时光了。卡尔维诺先生的要求自然也满足不了，因为东倒西歪着读，我一定会睡着。但更要命的是第二点，总还是有期末考试吧？再加上老师不让，我们也学了许多规矩，自然是闲读不起来。这都是正路，因为谁会去闲读《九阴真经》呢？何况哲学书都堪称“世界历史意义上的经典”，深藏着无限的神功，是可以救人救己于水火的。若是瞎了眼，竟当作些无稽之谈来神看，那也就怪不得你被当作路人甲，被小少爷抓去供师父练功了。

话是这样讲，但年轻人的轻浮又如何能戒之过去？每当迎来那种温度迷乱的下午，啃哲学书的逻辑后承一定是神走太虚，不知几何了。为了防止在这样的时刻玩得手贱，我就发明了一种闲读哲学书的法门，作为一种有益的消遣，也是希望在走神中找到一个中道吧。

所谓闲读，也几乎就是瞎读了。譬如说，我特别喜欢收集哲学书里的比喻，以品评哲学家的文采。但这近于傻，因为有柏拉图和尼采的文章摆在那，还有什么评头呢？这二位自然不必说，但康德和笛卡尔又怎样？你们觉得康德和笛卡尔谁更有文采呢？

先说说笛卡尔吧。我觉得他最漂亮的比喻，是把自己普遍怀疑后的窘境比作掉进了漩涡。这个比喻妙在哪了呢？我以为，妙在它偷偷地暗示出笛卡尔之于“真理君”的人生依附关系，真理君前脚才走，笛卡尔就要哭闹不已了，这可真算是philosophy，用情之深，可见一斑。但同样是得“哲学病”，休谟既然靠小伙伴们就能忘了烦忧，这就像是光靠吃猛药来救急，而落下了永久的病根。

那么康德呢？其实康德并没有什么出奇的比喻，大概都是把真理比作女神之类的旧套路。但这并不就证迄康德的文采大不如笛卡尔，因为康德文采用在了别处，好事者不如去第一批判里查，凡是行文走至须得调侃一下先贤的地方，真的就文采斐然了，竟能造出这样的句子：“冒险在感官世界的彼岸鼓起理念的双翼飞入纯纯知性的真空”。鼓起双翼在真空中飞行，这样的比喻，真是出奇、形象又准确（当然是就康德立场而言）。由此观之，也叫人难以评判他们文采的高下了。

但是闲读，自然不只是品评比喻之类，总还有满足于翻翻目录，看看序言之类的活动。看序言的趣味就在于看哲学家们的“抱怨”，因为哲学书的序言大概都有个共性，就是针砭他们所处时代读书风气之差，这就满足了我们看洋相的快乐。还有一种模仿读《圣经》的闲读法，就是随便翻开一页，就读入眼的第一句话。如此试探几次，若是凑巧，还真能撞出个“一口喝尽西江水”的机缘。总之，闲读的方法真是极多，什么读黑格尔治愈失眠症，读尼采学一手高级黑，等等等等，是说不尽的。

但哲学书终究不能被闲读。这就好比与人相处，有做事的时候，也有神侃的时候。做事的时候，要尽性命，又牵连太多，自然极其严肃。但神侃的时候就不然了，搞个杯盘狼藉，都是常理。那么，读哲学的正道自然是前者，但所谓闲读，就更像是后者吧。

文章作者：蔡震宇，哲学系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