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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家乡的河滩头

 阿丁480 2017-10-18


家乡有条小河,河水向东融进伯渎港。小河两岸栖居着 50 多户村民,岸边有接近 20 个河滩头。偎依在村里的水泥桥上远望,那一个个用条石逐级堆砌而成的河滩头,像一张张伸进河水的梯子,任人上下踩踏,来回奔波;又如一个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端坐在河沿,鼻吸着村里的气息,窥视着村人的喜怒哀乐。

清晨,一阵犬吠鸡鸣之后,上了年纪的老者,从床上爬起,“唉咿”的开门声,惊醒了隔壁四邻。男的去河滩头拎水,女的去淘米洗菜搓衣倒马桶,河滩头的平静打破了。一会儿,袅袅炊烟,伴随着晨霭,倒影在碧绿的河水中,稻草灰的清香和着村庄的气息一起升腾。村里中年妇女在河滩头登场,便是最热闹的时候,河滩头成了喧闹的茶馆。妇女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边干活,边传递着许多新鲜八卦的信息,哪家牲畜生崽了,邻居家儿子昨夜去相亲了,隔壁村上老人去世了,嘻嘻哈哈之中,夹杂着大大咧咧骂人声,“我家杀千刀,刚刚新换的衣裳,一天下来邋遢不堪,不懂得卫生。”“我家懒猪,只吃不干活,到现在还没起床,自留地都荒落哉。”有些泼妇,还会指桑骂槐,大声骂街,发泄心中怨气。等贪睡的年轻人醒来,拿了牙刷毛巾来到河滩头,赶早的老人已端着粥碗,蹲坐在河滩头,“嚯噜噜”喝着稀粥,拉着家常,戏已渐近尾声。

村里小河的北岸是一字排的村户,南岸住着三排村民。居住最南面的村民,去河滩头要途经两排的农户住房,走几百米的路,实在不方便,队长一声令下,在最南的村户空地上,开挖几间房屋大的池塘,用石头驳了河滩头,方便村民拎水洗刷,这是惠泽村民的善事,村民自然满心高兴。但意外随之而来,当年夏季,16 岁的少年陆,在河滩头洗脚时,淹死于池塘。是不会游水,还是受冷抽筋,谁也说不清。悲哀、恐惧笼罩在村里。第二年,春寒料峭的三月,我三岁的弟弟,刚会蹒跚走路,一袋烟功夫,在大人的视野里消失,家人四处呼喊寻觅,不幸竟在池塘里发现。全家沉浸在无比的痛苦和伤心之中,大人悲伤的哭声,让六岁的我,一下子懂事了许多。村人当天用泥土把池塘填平,南面的村人又重返北边的河滩头。

自我懂事起,河滩头是有趣而神往的地方,是童年的乐园。河岸树木葱葱,杨柳依依;河面上鹅鸭悠悠,嬉戏弄水;河水清纯甘甜。波光粼粼中,鲫鱼、穿条鱼、鳑鮍鱼穿梭来往,随处可见,土婆鱼、黄鳝掩藏在河滩石罅隙中,伺机浮出水面,透气觅食。当筲箕(淘米箩)轻轻置入水中,泛出浓白的米浆时,小鱼们闻香涌来,欢呼雀跃,有的还飞出水面,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胆大的甚至突入箩内抢食,被生生活捉。螺蛳默默爬吸在水中石壁上,沿壁摸去,就是一捧,村里人叫“摸螺蛳”。只要去几个河滩头,就能摸到满满的一碗,美美嘬一顿“清蒸螺蛳”或 “酱爆螺蛳”。最激动兴奋的是淴冷浴(游泳),炎炎酷暑,我们整日浸泡在水中避暑。打水仗,潜水,抓鱼,摸蚌,玩游戏,那趣味远远胜过鲁迅小时候的百草园。

村里最大的交通工具是水泥船。结婚娶亲时,主人用船把新娘子接到河滩头。“砰、嗙”,震耳的炮仗声响起,接新娘的船到了,全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潮涌到河滩头,眉飞色舞,奔走围看。当新郎抱着新娘从船上走到河滩的石阶上时,男女老少“哦”“哇” 齐声欢呼起来,人声鼎沸,热热闹闹。河滩头,见证着一对对新郎新娘新的人生旅程的起航。

村上老人去世后,要用船运到查桥火葬场火化。当老人的尸体抬到河滩头,亲戚呼天抢地的哭声,乐队奏出的哀乐声,呼来众多的村民,在一片悲恸的气氛中,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回忆逝者生前种种艰难遭际,喟叹人生的短暂、命运的坎坷,于是掬一捧同情的泪水,注目向逝者告别。在凄凄惨惨戚戚中,老人离开了日日相伴的河滩头。

后来,河水慢慢变浑浊,村上接通了自来水,村民不再用小河水,热闹的河滩头,一下子变得冷清萧条。石阶起了青苔,经风吹雨淋剥蚀,石块爬满斑驳折皱。那一块块长石枯坐着,独自面对河水,仿佛喁喁细语,数说着村里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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