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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如音乐一样，以奇才辈出而著称。 —— G. B. Kolata 数学是我们学生时代打交道最长的学科之一，可能多数人却对之感觉不太好，原因大致有三：一是觉得数学有点枯燥乏味、抽象难懂（前人积累百年的东西在一两个学期学完，确实不易）；二是课业负担重，以及无数次应试的无奈；三是数学的累积性太强，过去的知识一旦有缺漏，后来的债就越来越重了，成了滚雪球般的恶性循环。所以有人感叹：“数学，想说爱你不容易”；数学家在他们眼里也难免成了一个有点奇怪的群体——“对付考试已经够呛，还去钻研一辈子啊”。这就是数学，对不少公众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学了好多年，陌生的是对此充满了误解。可喜的是，最近十余年来，有一批优秀的数学家传记被译成中文，为读者们开启了了解数学和数学家群体的一道又一道窗口。 《美丽心灵》的故事 1994年秋，一个即使在学术界也被遗忘很久的名字，突然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他就是美国著名数学家约翰·福布斯·纳什——因对对策论做出了巨大贡献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  纳什夫妇结婚照 纳什获奖之后四年，娜萨的《美丽心灵》（A Beautiful Mind）出版，很快成为美国乃至全世界最成功的传记之一，在数学家传记中更是堪称经典。之后的2001年，还被拍成了同名电影并获得奥斯卡奖（艾丽西亚在这一年同纳什复婚）。这一系列事情把纳什的知名度不断往上推。必须指出的是，传记和电影除了突出纳什同命运抗争的感人故事，也使纳什的夫人艾丽西亚和普林斯顿大学的爱心广为流传。美丽心灵不仅属于纳什，也属于艾丽西亚。没有艾丽西亚，就没有纳什日后的荣誉。 记得十多年前的一天，我在美国的一位亲戚打电话来说：“最近有两本数学家的传记大家都在看，一本就是A Beautiful Mind，另一本则是Erdős的传记The Man Who Loved Only Numbers。”（后来，亲戚把这两本原版书也带给了我。）不久后一个下雨天，我到一家出版社办事，偶遇潘涛先生，就把这两本书的消息告诉了他，并提及谁翻译比较合适。我几乎是随便说说的，因为数学家的传记毕竟不会是畅销书。他却非常有心，后来就陆续买下了版权，并打电话通知了我，译者也是按我说的去找。最后两本书翻译过来，文笔都不错。《美丽心灵》第一版的名字是《普林斯顿的幽灵》，Erdős传则被译为《数字情种》。后来，另一家出版社出版了Erdős的另一本传记《我的大脑敞开了》，听说出版社买下版权之前，著名数学家王元曾就英文版选择一点译着玩玩，我担心他选的是《数字情种》，心想要是重复劳动就不值了，幸好是另一本传记。 再到后来同名电影也播出了，《普林斯顿的幽灵》就正式更名为《美丽心灵》，卖得挺不错，西方对策论的著作也大量引进，至今不衰。潘先生有一次跟我说，《美丽心灵》这部电影很好看。但我至今未看过，书是读过绝大部分。有人觉得，娜萨有点把纳什捧上了天（比如与历史上的某某某相提并论），不过想到纳什在2015年还能获得阿贝尔奖，并且考虑到他从事研究的时间只有约短短的十年（当然这是主要的十年，老年的他也做些零星研究），也许这些评价不算言过其实吧。更何况，纳什是迄今唯一一位获得诺贝尔奖和阿贝尔奖的科学家。  纳什和尼伦伯格（坐者）在挪威接受颁奖 悲情的是，纳什的人生以诺贝尔奖发出光彩，而以阿贝尔奖落幕。纳什在和尼伦伯格到挪威领取阿贝尔奖后一起搭乘飞机回美国，然后又和妻子乘坐出租车回家。当地时间5月23日下午4点30分左右，司机在高速公路上试图超车时失控，撞到了护栏和另一辆车，发生了严重车祸，纳什夫妇二人可能未系安全带被抛出车外，当场死亡。噩耗在第一时间传遍世界，有网友不无伤感地说：“上帝一定是有个数学问题弄不明白了，所以招去了纳什。”也许上天安排像纳什这样的人就不该走寻常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其他数学家的传记 数学家传记的译作，有一个引人注意的现象，就是“一早一晚”。早的如笛卡儿、帕斯卡、牛顿、莱布尼茨，都已经有了传记翻译过来，当然这些人同时还是哲学家，他们的传记突出的是学术评传，兼顾生平，而且也确实是主要把他们当作思想家的。近代的两位数学家弗雷格和皮尔士也有传记翻译，也主要是当作哲学家。其实就纯粹的数学家来说，不存在“早”的问题，比如纯数学家费马就没有传记翻译过来。 笛卡儿的“儿”常被译为“尔”。《勒内·笛卡尔先生在他的时代》是一部不错的传记，相比之下，《笛卡儿的秘密手记》可读性更强一些。《帕斯卡尔：改变世界的天才》《莱布尼茨传》都是最近才被翻译出版的，两本书学术性较强，不容易读懂，也比较厚。当然，牛顿是最受青睐的。科恩的《牛顿传》是一部百科全书的词条。韦斯特福尔的《牛顿传》是牛顿最权威的传记，原书名译为“永不停息”，近1000页，大陆迄今出的是节译本。近十年来又有两本牛顿传记——怀特的《最后的炼金术士：牛顿传》和格雷克的《牛顿传》，中译本都蛮好读的，原因之一是：怀特和格雷克是科普作家而不是科学史家。此外还有一本书叫《牛顿传记五种》。《牛顿新传》则是一本小册子。 近代数学家传记只有一个：伽罗瓦。除此之外，从欧拉、高斯、黎曼一直到庞加莱这些伟大人物，无论是其学术评传还是生活传记，都没有被翻译过来，估计国际上的也不多，但有一本是特别的引人注目，就是贝尔的《数学精英》，据说很多人读了这本书后决定做数学家。这是部描述历代数学名家的传记集，从古希腊一直到康托尔和庞加莱。现在比较好的数学家群体传记有《费马大定理》《谁得到了爱因斯坦的办公室》《当代大数学家画传》《解码者》《布尔巴基：数学家的秘密社团》《图灵的大教堂》《信息简史》等。 “晚”指的是现当代数学家的传记，倒是比较侧重生活的“真正传记”，较易读懂，如希尔伯特、拉马努金、哥德尔、鲁滨逊、维纳（自传）、罗素（自传等）、哈尔莫斯（自传）、库朗、奈曼、冯·诺伊曼、图灵、乌拉姆（自传）、Erdös、纳什、斯梅尔、柯瓦列夫斯卡娅、佩雷尔曼。除了维纳和乌拉姆的自传，其他作品几乎都是最近十几年引进的。 瑞德的《希尔伯特——数学世界的亚历山大》是一本十分出名的传记。由于瑞德不是数学家，当年她写这本传记的时候，不少数学家表示怀疑，幸好最后取得了巨大成功。瑞德的妹妹是英年早逝的杰出数学家茱莉亚·罗宾逊。瑞德给四位数学家写过传，都十分成功，其中三本被译成中文出版，除了希尔伯特的，还有库朗和奈曼的传记——《库朗——一位数学家的双城记》《奈曼——来自生活的统计学家》，茱莉亚·罗宾逊的传记迄今未译成中文。拉马努金的传记《知无涯者》十分有名，书很厚，除了印度，把哈代和英国的学术环境也做了详细的介绍，是一本十分值得一读、感人的传记。哥德尔前几年有点小热，他是天才加古怪的典型，他的学术传记是著名数理逻辑学家王浩的《哥德尔》，之后，著名科学作家卡斯蒂等的《逻辑人生：哥德尔传》、戈德斯坦的《不完备性——哥德尔的证明和悖论》、道森的权威生活传记《哥德尔：逻辑的困境》都被陆续翻译过来。鲁滨逊是非标准分析的创始人，他的经历也堪称丰富，《非标准分析创始人——鲁滨逊》一书现在市面上不大容易见到。冯·诺伊曼和图灵的权威传记分别是《天才的拓荒者》，《艾伦·图灵——如谜的解谜者》。值得一读的还有《突破维数障碍：斯梅尔传》。女数学家本来就不多，《旷代女杰：柯瓦列夫斯卡娅传》是迄今唯一被翻译过来的女数学家传。《完美的证明：一位天才和世纪数学的突破》则算是佩雷尔曼的传。 数学家写自传的着实不多，维纳、乌拉姆、哈尔莫斯和罗素的自传被译成中文，自然都十分有价值。维纳的两本自传《昔日神童：我的童年和青年时期》《我是一个数学家》颇有名气；乌拉姆的《一位数学家的经历》知道的人少一些，也是本好书；哈尔莫斯的《我要作数学家》同样精彩。罗素寿命长、故事多，他又特别能写，自传有洋洋三大卷，此外，罗素还有别人给他写的传记被翻译过来，也很厚。 数学家群体的传记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如《数学精英》一样一个个罗列，一种是就一门学科或一个历史事件为主线展开，把涉及到的主要人物都提一遍，比如《费马大定理》。人物的轶事可大为增加原书的可读性。《费马大定理》十分畅销，它不仅介绍了费马大定理这个最著名难题的解决历程，而且对数学史也给出了全面的描述，尤其是突出了数学家的天才、努力和喜怒哀乐，读起来非常过瘾。《谁得到了爱因斯坦的办公室》是一部介绍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通俗传记，与《数学精英》的做法接近，对爱因斯坦、奥本海默、哥德尔、冯·诺伊曼等大科学家分门别类地介绍，但遗漏了外尔。《当代大数学家画传》与《解码者》是一种类型，即介绍当代数学家群体，每人有一张大照片，附上一段简短文字。《图灵的大教堂》的作者乔治·戴森是著名学者弗里曼·戴森的儿子，秉承了他父亲的写作风格。该书介绍的是电子计算机的早期发展史，突出了冯·诺伊曼等人的形象。与《天才的拓荒者——冯·诺伊曼传》一张照片未附不同的是，《图灵的大教堂》包括了大量精美照片。《信息简史》的主角则是著名学者香农，该书可谓引人入胜。 还有一本书值得一提，那就是新近刚翻译出版的《对冲之王：华尔街量化投资传奇》，值得对比阅读的是另外两本好书——《与天为敌：风险探索传奇》《定价未来：撼动华尔街的量化金融史》。这几本书的主角绝大多数是数学家，包括费马、帕斯卡、高斯，直到巴施里叶、维纳、芒德布罗、伊藤清，还有几位也算与数学关系密切，如爱因斯坦、布莱克、斯科尔斯等。特别是，《对冲之王》中还隆重提到了詹姆斯· 西蒙斯。西蒙斯与陈省身共同创立了陈－西蒙斯三维几何定律，获得过维布伦奖。他也是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创始人，这个公司在投资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功。西蒙斯无疑是当代最为传奇的人物，约翰·纳什的传奇之一在于横跨数学、物理和经济学；而西蒙斯则更厉害，他既搞学术，又搞投资，而且都极为成功。也许在《对冲之王》里我们可以找到他发财致富的秘诀。 欣喜的是，不少数学家（如冯·诺伊曼、图灵、拉马努金等）的传记与本人直接有关。我曾推荐给一些出版社，他们买下版权并翻译出版，也算是我与这些伟大数学家的一丁点儿“缘分”吧。当然，尽管我觉得这些努力是有价值的，毕竟十分之微薄，但愿有更多的出版人能投入其中，使越来越多的数学家传记被翻译过来。 俄罗斯富翁米尔纳从小对物理学十分迷恋，后来他发了财，却为不能成为物理学家而遗憾，于是他给理论物理学家设立了大奖，每人300万美元！获奖者有霍金、威滕等人。后来这项奖励扩展到数学、生命科学领域，并得到了扎克伯格、马云等赞助，陶哲轩也是获奖者之一。在国家层面上，美国有总统奖，我国有最高科技奖，此外还有金额甚高的邵逸夫奖、日本京都奖等。无论如何，世界上从事商业和政治的有识之士，对于科技界的伟大人物还是比较重视乃至尊敬的。但在今天，即使获得诺奖、最高科技奖或米尔纳大奖，也都不能使普罗大众记住并尊敬他们，更何况我推荐几本书呢。所以说人生价值这个东西十分微妙。如果说人是社会动物，人的价值要通过社会来体现，那么我认为，这种体现不应仅仅是一个层面的、空间上的（名声大噪），还应该是不同层面的、时间上的（细水长流）。有时在一个局限的空间和时间里，尚需自我评价来增强自己的信心。 从数学家传中读到什么 数学家人生总体较为平淡，没多少故事可讲，所以一定要挖掘些故事的话，就是现代和当代数学家的素材比较多一些，作者可以走访很多人，得到不少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数学家传以体现他们追求真理的精神最为重要（这是最富教育意义的“正能量”，其次是他们的天赋），比如瑞德的希尔伯特传以名言“我们必须知道，我们必将知道”的希尔伯特精神为结尾，极富感染力；不过光有他们的言论是远远不够的，传记还是有点趣闻轶事更可读一些，通过一些有趣轶事理解他们的精神，是最好的途径。 网上国人自己写的数学家传中，要数“我心目中的英雄——Heroes in My Heart”最为精彩、感人，作者是毕业于北大的ukim。记得他有这么一句话：“美丽有两种，一是深刻又动人的方程，一是你泛着倦意淡淡的笑容。”后者当然是感官之美，是狭义的美、通常意义上的美。至于广义的美，还包括真理之美和心灵美。所以，真、善、美最终都统一在广义的美之下，人类社会发展的正确目标，就是要不懈地追求真、善、美。伟大的数学家庞加莱也比较过感官之美和真理之美，他和ukim一样绝无贬低感官之美的意思，只是觉得追求真理之美更为不易。《美丽心灵》其实也包含了真、善、美：纳什追求真理的天才和克服疾病的勇气，艾丽西亚的善良，此外两人在年轻时也是帅哥配美女的典型，不亚于电影明星。虽然遭遇不测，两人留给世界的已经太多，甚至堪称死而无憾，毫无疑问，美丽心灵的故事还会流传下去…… 来源：中国数学会通讯2015年第2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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